晨雾如纱,在林间缓缓流淌,沾湿了衣襟,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暂时掩盖了昨夜留下的硝烟与血腥。小队一行八人,包括两名需要搀扶的伤员,沉默地行走在陈朔所指引的废弃商道上。
这条路,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所谓的“路”,大多时候只是依稀有前人走过的痕迹,遍布荆棘、倒塌的枯木和湿滑的苔藓。暴雨冲刷后的山坡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铁山手持一把砍刀走在最前,不断劈砍着拦路的藤蔓和枝杈,开辟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缝隙。汗水很快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
陈朔紧随其后,他的任务是辨认方向。他手中没有指南针,只能依靠在大学地质考察社团学到的野外生存知识,以及“青石”记忆中对此地大略方位的模糊印象,结合树木的苔藓生长面(偏向北方)和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透露的稀薄日光,艰难地判断着西南方向。
“掌柜”走在队伍中间,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苏婉清则照顾着伤员,她的药箱在昨晚丢失后,只能利用沿途采集的、她所认识的有限几种止血消炎的草药,替伤员更换简易的敷料。
行走是枯燥而疲惫的。除了开路者的砍斫声、沉重的喘息和脚踏泥泞的噗嗤声,队伍里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一种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所有人。前途未卜,补给匮乏,身后可能还有追兵,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陈朔的大脑却没有停止运转。他仔细观察着脚下的“路”,在某些地段,还能看到被荒草淹没的、整齐铺设的青石板,石板上深深的车辙印迹,无声地诉说着这条古道昔日的繁忙。这是一条真实存在过的商道,这给了他一定的信心。
“停一下。”走在队伍中段的“掌柜”忽然举起右手,压低声音道。
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迅速依托树木和地形隐蔽,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掌柜”俯下身,从一丛灌木的断枝处,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片被挂住的、深蓝色的布料碎片。那布料质地结实,颜色却很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不是我们的衣服。”铁山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陈朔的心也是一紧。他接过那片布料,仔细看了看边缘的断裂方式,又观察了一下树枝折断的新鲜程度和高度。
“折断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陈朔低声道,他的分析本能让他脱口而出,“布料是机制棉布,染色均匀,不是附近山民常用的土布。看这高度,像是有人匆忙穿过时被挂到的。”
“是旭日国的便衣侦缉队?还是……”“掌柜”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也可能是其他势力的人,甚至是他们不想遇到的人。
“不一定。”陈朔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历史上各种武装力量的着装特点,“旭日国便衣队喜欢用灰色或黑色,这种深蓝色……更像是联统党某些地方特务机关的常用色。”
“联统党?”铁山啐了一口,“他们的人也摸到这荒山野岭来了?想干什么?”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来帮我们的。”“掌柜”将布料碎片小心收好,“大家都打起精神,我们不是这山里唯一的行人。”
这个小插曲让队伍的气氛更加紧张。接下来的路程,每个人都更加小心翼翼,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一处有溪流经过的小山谷,决定短暂休整。队员们几乎是瘫倒在地,贪婪地掬起清澈的溪水饮用,又拿出最后一点干粮,就着冷水艰难吞咽。
苏婉清清洗着伤员伤口上被泥水浸透的旧敷料,清澈的溪水冲刷着泛白的皮肉,伤员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陈朔走过去,想帮忙,却发现自己能做的有限。他看着苏婉清专注而疲惫的侧脸,看着她因缺水而有些干裂的嘴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走到溪流上游,用一片宽大的树叶折成容器,盛了些水,又四下寻找,幸运地发现了几棵野生的薄荷。他采下几片嫩叶,洗净,放入盛水的树叶中,然后走到苏婉清身边。
“苏同志,喝点水吧,放了点薄荷,能提提神。”他将树叶容器递过去。
苏婉清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到陈朔脸上略显笨拙的善意,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接过,低声道:“谢谢。”
她小口喝了一点,清凉微辛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确实让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她看着陈朔,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青石’同志,你……好像懂得很多。不只是认路,还有刚才分析那片布料……”
陈朔心里一突,知道自己的表现又引起了注意。他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目光看向潺潺溪水,用一种带着些许追忆和落寞的语气说道:“家里以前是开杂货铺的,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听的、见的也就杂了些。后来……铺子没了,家人也失散了,就只剩下这点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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