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那声“起来”的命令,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在凝滞的空气里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随即消失无踪。
跪伏在地板上的杰米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他的身体给出了更剧烈的反应——在听到命令的瞬间,他猛地一颤,蜷缩得更紧了,仿佛那两个字是抽下来的鞭子。细碎的、压抑不住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里逸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恐惧钉死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过度的恐慌已经淹没了他的理智,甚至剥夺了他对身体的基本控制。他的膝盖发软,双腿如同煮过的面条,根本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童年那些黑暗记忆在疯狂叫嚣:每一次求饶后变本加厉的殴打,每一次以为结束却又落下的疼痛……
斯内普让他“起来”,在他的认知里,可能意味着惩罚方式的改变,或者仅仅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他不敢动,他害怕任何一点动作都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斯内普高大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那影子笼罩着地上蜷缩的一团,如同一只即将吞噬猎物的巨兽。
斯内普看着脚下这个几乎要融化在地板里的、颤抖不止的少年,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结。他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某种强烈情绪的征兆。怒火并未完全消散,但它此刻被一种更陌生、更棘手的感觉覆盖了——一种面对纯粹生理性恐惧时的无措。
他擅长应对挑衅、愚蠢、甚至是不自量力的反抗。他可以用更锋利的言语将其切割得粉碎。但他不擅长应对这个——一个因为他的行为而彻底崩溃、连基本指令都无法执行的孩子。
他不可能亲手去把他拽起来。那样的肢体接触在此时无疑会是更强烈的刺激。
他也不能再重复命令。那只会加剧杰米的恐惧循环。
僵持。
令人难堪的、充满痛苦回响的僵持。
最终,斯内普极其挫败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更大,彻底拉开了与杰米之间的距离,仿佛在试图减少自己存在所带来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从杰米身上移开,扫过昏暗的门厅,最终落在通往地下工作室的楼梯口。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刻意放缓的、几乎是僵硬的平稳,与他平日里的讥讽或冰冷截然不同。
“伊斯琳,”他叫了他的姓氏,试图拉回一丝正式的、而非施虐与求饶的关系,“如果你还想保留你那双膝盖的使用功能,就在十分钟内,到地下室来处理这些……因为你的愚蠢行径而险些报废的非洲树蛇皮。”
他没有再看杰米一眼,说完,便猛地转身,黑袍划过一个凌厉而决绝的弧度,大步走向地下室。脚步声沉重地敲击在木制楼梯上,渐行渐远。
他选择了一种最斯内普式的方式,给杰米留下了一个看似冰冷、实则给了他喘息和恢复空间的任务。他没有安抚,没有原谅,但他撤走了直接的威胁,并用一个熟悉的、属于他们之间“正常”互动模式的指令,试图将杰米从崩溃的边缘拉回现实。
现在,压力给到了杰米这边。他能否在十分钟内,克服这几乎瘫痪他的恐惧,自己站起来,走向那个充满魔药气味、但至少暂时没有立即暴力威胁的地下室?
斯内普离去的脚步声如同最后的丧钟,回荡在空寂的门厅,然后彻底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尽头。然而,这并未给杰米带来丝毫缓解,反而像抽走了他周围最后的空气。
“十分钟……”
这个时限像一道枷锁,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拼命地想动,想遵从命令,大脑向四肢发送着“站起来”的指令,但身体却背叛了他。过度的恐慌如同一种强效的麻痹药剂,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神经和肌肉。
他的双腿像是不再属于自己,软绵绵地瘫在地板上,使不上半分力气。试图用手臂支撑身体,结果却是手肘一软,整个人更加狼狈地侧倒在地,额头不慎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这轻微的碰撞却让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他像一只被车轮碾过的小动物,徒劳地在地板上挣扎,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是让他从跪伏变成了侧躺,依旧无法站立。眼泪混合着地板的灰尘,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泥泞的痕迹。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连最简单的“站起来”都做不到了,这无疑会引来更可怕的惩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敲击。地下室的方向寂静无声,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到十分钟,楼梯上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比离去时更慢,更沉。
斯内普回来了。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依旧瘫倒在地、如同被抽去骨头的杰米,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和狼狈,看着他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再次剧烈颤抖起来的身体。斯内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的怒火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了——一种近乎无奈的认知,他意识到言语和命令在此刻已经完全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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