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的晨光像融化的蜂蜜,稠稠地淌过院门口的青石板,把花架的影子描成金褐色。王老汉天没亮就起了身,扛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锛子,蹲在花架下给松木板抛光——这是他连夜赶制的临时柜台,特意在边缘刻了圈波浪纹,说要让物件们也住得舒坦些。竹条编的帘子垂在花架两侧,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像在提前招呼着街坊们快来。
张阿姨推着她的蝴蝶牌缝纫机过来时,竹帘刚被王老汉用竹竿支起来。缝纫机罩着块宝蓝色碎花布,布角绣着朵半开的牡丹,是她当年结婚时绣的。得亏你王大爷帮我抬下来,她拍着机身叹口气,指尖划过镀镍的商标,这老伙计陪我踩过三个孩子的尿布,现在倒成了闲置,说啥也得给它找个好人家。她把缝纫机摆得端端正正,又从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薰衣草,放在机头旁,去去潮味,闻着也舒坦。
王老汉的竹筐在柜台另一头摆得像座小山。紫檀木的边角料切成了规整的小方块,最大的不过巴掌大,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宽,都用砂纸磨得发亮。他给每个竹筐贴了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换剪刀/换毛线/换搪瓷杯,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最底下那层藏着个惊喜——块核桃木的小料,天然带着个心形的疤,是他特意留着的,说要换颗好看的玻璃弹珠给孙子。
父亲搬他的棋盘时,林辰想搭把手,被他摆摆手拒绝了。棋盘用了快三十年,榉木的边缘磨得像鹅卵石,右上角缺了个角,是当年林辰小时候摔的。他把棋盘摆在柜台正中间,又从布兜里掏出张牛皮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换象棋子(缺3个),写完还不满意,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棋盘图案,像怕人看不懂似的。摆好后他就坐在小马扎上,手总忍不住摩挲着棋盘上的纹路,那是无数次落子磨出的包浆,温润得像块玉。
苏晴带来的东西最精致。半盒精油摆成了小扇形,柠檬味的瓶子上系着黄丝带,薰衣草的系着紫丝带,都是她用剩的半瓶,标签上还细心标了购买日期。皂基装在透明的玻璃碗里,块块方方正正,旁边放着把迷你铜铲,是她特意准备的,方便人家挑拣。她想换布料的事早就在群里说了,此刻正踮着脚往巷口望,看见李大姐抱着摞旧杂志过来,眼睛立刻亮了——李大姐上次说家里有块做窗帘剩下的亚麻布。
林辰的摊位在最边上,台灯摆在旧书上,暖黄色的玻璃罩上印着细碎的雏菊,是苏晴去年画的。他特意找了块麂皮擦了灯罩,连底座掉漆的地方都用银色马克笔补了补。那几本旧书里,《昆虫记》的封面快掉了,他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还在扉页写了行字:里面有会装死的甲虫,很有趣。他其实不太指望换个多好的收纳盒,就是觉得这些东西扔了可惜,放在家里又占地方,倒不如让它们去别处发光。
第一个来的是赵大哥,扛着钓鱼竿像扛着杆长枪,鱼竿袋上还沾着片干枯的芦苇叶。刚从河边回来,他挠挠头把鱼竿靠在花架上,这竿子太轻,钓不了大鱼,想换套扳手——我那套不知被儿子扔哪儿了。他一眼就瞅见了林辰的台灯,这灯亮不?我家阳台正好缺个,晚上抽烟能看清烟灰缸。
亮得很,林辰赶紧插电试了试,暖黄的光立刻漫开来,把赵大哥的影子投在竹帘上,您看这亮度成不?
成成成!赵大哥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我那扳手是梅花的,虽然旧了点,但齿没坏,换不换?林辰刚点头,他已经拎着工具箱跑回家,没过两分钟就拎来个铁皮盒,打开一看,扳手擦得锃亮,果然是梅花的,大小型号还挺全。
两人交换物件时,张阿姨那边已经围了人。李大姐抱着旧杂志蹲在缝纫机前,手指戳了戳踏板:这老伙计还能动不?我家煎锅前两天把儿掉了,正想换个能用的。
咋不能动?张阿姨掀开碎花布,踩了两下,机针立刻上下跳动起来,你看这线迹,还直着呢!她从布包里掏出块蓝印花布,我给你踩个样品看看。机轮转得飞快,线轴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转眼间就踩出片规整的针脚。
李大姐看得直点头,把杂志往柜台上一放:这些都是《家庭主妇》杂志,里面菜谱老全了,换不?张阿姨拿起本翻了翻,眼睛亮了——里面正好有篇做酱菜的方子,她念叨好久了。两人一拍即合,李大姐抱着缝纫机笑,张阿姨搂着杂志乐,都觉得捡了宝。
父亲那边也来了好消息。拎着象棋盒的是三楼的周大爷,头发白得像雪,走路却稳当。他拿起父亲的棋盘颠了颠:这榉木的沉手,是个好东西。打开自己的象棋盒,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磁石棋子,红黑分明,果然缺了两个红方的。
我这棋子带磁的,周大爷指着棋盘,往你这木头上一放就吸住,掉不了。父亲赶紧点头,把棋盘推过去,又接过周大爷的象棋盒,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嘴角的皱纹堆成了朵花。周大爷也不客气,拿起父亲的棋盘就摆开阵势:来,先杀两盘再走,让我试试这老棋盘的手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