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恢复职务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沸水的石子,在发改委的办公楼里炸开了锅。消息传到主任办公会时,李建国正端着茶杯抿了口龙井,闻言“哐当”一声把杯子墩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半杯,在锃亮的红木桌面上洇出深色水痕,像块突兀的伤疤。
“陈阳刚洗清嫌疑就想翻旧账?”他猛地站起身,皮带扣勒得衬衫第二颗纽扣都绷了起来,“我告诉你,当年造纸厂改制是经过市委常委会批准的,评估报告白纸黑字,盖着七八个公章!现在他倒好,拿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说三道四,分明是别有用心,想踩着我们这些老人往上爬!”
李建国的手指重重地戳着桌面,指节泛白,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越过在座的几位副主任,直直射向列席会议的林辰——今天的会议本与林辰分管的环保口无关,但他特意申请列席,就是为了跟进造纸厂改制的补充审计事宜。
“某些人仗着有靠山,就想借着环保整改的由头,把镜州的老牌企业一个个搞垮,”李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溅在会议记录本上,“真当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镜州人好欺负?忘了是谁当年一砖一瓦把这些厂子建起来的?忘了是谁让十几万工人有饭吃的?现在倒好,外来的和尚念几句经,就想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扒层皮!”
林辰坐在对面的侧位,指尖摩挲着那份补充审计报告的边缘,纸张被捻出细微的褶皱。他抬眼时,目光平静得像深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李主任别急啊。”他把报告往前推了推,摊开的页面上,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格外醒目——“李涛(李建国侄子)所属公司转租造纸厂闲置厂房,年租金差价达120万元,与李建国名下江景房购置款时间高度吻合”。
“审计报告里可写得清楚,”林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您侄子公司转租的差价,正好能覆盖您去年新增的那套江景房房款。这账算起来,倒是巧得很。”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在座众人,“至于‘搞垮企业’,我们只是让排污超标的厂子停下来整改,安装合格的环保设备。总不能为了所谓的‘本土情谊’,就让镜州的河一直黑下去,让沿岸的老百姓守着臭水沟过日子吧?”
“你!”李建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像台老旧的风箱,他猛地一拍桌子,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主持会议的发改委主任用眼神按住了。主任清了清嗓子,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好了,都少说两句。林副主任提到的审计疑点,按程序移交纪检组介入核查就是,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
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不过话说回来,环保整改确实要把握好尺度,既要达标,也得考虑企业的实际困难,别影响了正常运转。毕竟,稳定就业也是大事。”这话看似中立,却隐隐站在了李建国那边——主任明年就要退休,显然不想最后一年得罪深耕本地多年的“本土派”。
林辰没再说话,只是把审计报告收进公文包。他知道,这种场合的争论从来不是为了说服对方,而是为了让在场的人看清真相,就像在浑浊的水里投块明矾,总得慢慢沉淀出清明。
散会后,林辰刚走出会议室,就被李建国堵在了走廊里。走廊的窗户开着,穿堂风卷起他的衣角,李建国的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威胁的寒气:“姓林的,别以为有高书记撑腰就能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你引进的那批环保设备,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供应商资质不全,手续有瑕疵。到时候设备出了问题,污染没治好反而捅了篓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凑近一步,呼吸里带着酒气和烟味:“年轻人,在镜州这块地盘上,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办事的。有些坑,掉进去了,就爬不出来了。”说完,他用力撞了下林辰的胳膊肘,转身噔噔噔地走了,皮鞋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像在敲着某种警告的鼓点。
林辰站在原地,眉头微蹙。李建国敢说这话,必然是动了手脚。那批环保设备的供应商是他亲自筛选的,资质文件反复核查过,绝无问题。现在被李建国拿来说事,显然是对方想在设备上做文章——要么拖延进场时间,要么在安装时动手脚,无论哪种,都会拖慢印染厂的整改进度,甚至可能让整改功亏一篑。
他立刻走到楼梯间,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火柴盒大小的加密通讯器,指尖在小小的键盘上快速敲击:“环保设备供应商可能被李建国施压,需紧急核查资质文件是否被篡改,或有无人员被威胁。”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林辰迅速把通讯器藏进衬衫内袋,转身装作整理文件的样子。是办公室的小陈,抱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见了他忙点头:“林副主任,刚才市场监管局的人来电话,说想了解下那批环保设备的参数。”
“知道了,我稍后回电。”林辰不动声色地应着,心里却更确定了——李建国的动作比预想中更快,已经开始动用市场监管系统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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