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仲夏的太行山,漫山绿意浓得能拧出水来,可瓦窑堡兵工厂里的热乎劲儿,比山顶正午的太阳还灼人——机床嘶吼着连轴转,钢花溅在地上烫出小坑,工人们挽着袖子擦汗时,眼里都亮着光。林烽看着这股子冲劲,拍板开半年总结大会:“得让大伙瞧瞧,咱这半年的汗没白流,造的炮能把小鬼子的胆都吓破!”
大会选在王家湾新厂区最大的车间,主席台就是四张拼在一起的旧木桌,铺着块洗得发白、还打了两个补丁的军毯,连话筒都是机械组用铁皮焊的,边缘还带着没磨平的毛刺。可台下却挤得满满当当,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瓦窑堡的干部、技术骨干、戴红花的优秀技工,连食堂的老李师傅都揣着铁锅铲来了,站在后排踮着脚:“俺得听听咱造了多少炮,往后给大伙蒸窝窝头更有劲儿!”
林烽站在台前,身后挂着张比人还高的手绘生产示意图,红笔标着炮的产量,蓝笔圈着弹药数,线条画得工工整整。他刚开口喊“同志们”,台下就有了小声的动静——牛大力坐在前排,手往怀里掏了三次,才摸出个硬邦邦的凉窝头,牙刚要咬下去,旁边的沈泉眼疾手快,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狠狠瞪了一眼。牛大力赶紧把窝头塞回兜里,嘴还嘟囔:“俺就是怕听入迷了饿肚子,又不耽误事……”
“从今年一月到六月,咱瓦窑堡兵工厂,累计生产‘41式-1型’105毫米榴弹炮13门!105毫米榴弹炮弹700发!‘游击利器’41式火箭炮50具!”林烽的声音透过铁皮话筒,带着股子金属般的铿锵劲儿,在车间里来回撞。
这话刚落,台下先静了两秒,接着“轰”地炸了锅!牛大力“腾”地一下弹起来,凳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吱呀”声,兜里没揣稳的窝头“啪嗒”滚出去,还在地上弹了两下,正好停在老周师傅脚边。“十三门?!七百发?!”他嗓门比话筒还响,震得前排人都回头,“俺记得年初造第一门炮时,老张师傅熬了三天三夜,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现在半年就造了十三门?这也太能耐了!”
老周师傅弯腰捡起窝头,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土,递还给牛大力,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莽小子,激动啥?坐下听,厂长还没说咱的炮在前线多威风呢!”
林烽抬手压了压场面,声音更亮:“这些数字不是冷冰冰的!前线同志发回的电报里说,咱的105毫米榴弹炮,现在是攻坚的硬骨头!以前打鬼子碉堡,得靠同志们扛着炸药包拼命,现在有了这炮,鬼子的钢筋水泥碉堡跟纸糊的似的,一炮下去就塌成烂泥!”
“说得好!”台下突然炸出一声喝彩,是个穿着炮兵制服的干部,刚从晋察冀前线来学习接炮,手里还攥着个记满数据的笔记本,激动得往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晃了晃,“上次咱用咱厂造的炮,瞄准鬼子的炮楼‘咚’地一炮,直接把炮楼炸飞了半边!兄弟们都说,这炮比啥都管用,有它在,咱心里踏实!”
这话引得台下更热闹了,小豆子坐在技工代表席,拉着身边的同伴小声说:“俺之前参与装了三门炮的瞄准镜,当时还怕装不准,现在听着,早知道能炸这么多碉堡,俺当时再擦仔细点就好了!”旁边的技工笑着怼他:“你那瞄准镜擦得能照见人影,再擦下去玻璃都要薄一层了,还嫌不够?”
林烽等笑声歇了些,又抛出个重磅消息:“除了产量,咱还实现了两大突破!第一,从小口径到大口径的跨越!去年这会儿,咱还在为多造几支步枪、几发迫击炮弹发愁,现在105毫米的重炮,咱能自己设计、自己造,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第二,从凑零件到完全自给!”林烽的拳头往桌上轻轻一砸,“以前咱为了一块造炮管的特种钢材,得让地下党同志绕着鬼子的封锁线跑半个月,现在黑石沟的钨矿天天出矿,红石崖的铁矿炉火不熄,王家湾的炼钢厂能浇铸炮身——咱的产业链,全是自己的!鬼子想封锁?门都没有!”
老周师傅听得眼角发潮,指节捏得发白,偷偷用袖子蹭了蹭眼睛,怕被人看见。他还记得去年冬天,为了等一块从敌占区运过来的钢材,大伙在寒风里守了三天三夜,冻得手都握不住扳手。旁边的李德顺看出他的情绪,拍着他的手背,声音放得轻:“老伙计,好日子来了,以前咱求爷爷告奶奶找钢材,现在咱自己的矿里随便挖,以后啊,炮管能堆成山!”
牛大力没注意老周的情绪,凑到沈泉耳边,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兴奋:“完全自给是不是说,以后造炮再也不用愁没铁疙瘩了?那咱下半年是不是能造更多炮?”沈泉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你这脑子总算开窍了!不然你以为为啥半年能造十三门炮?没原材料,再好的手艺也白搭!”
“这些成绩,离不开在座每一位同志的付出!”林烽开始点名,声音里满是暖意,“老周师傅在锻造车间的炉火前挥汗如雨,老张、李师傅在图纸前熬到后半夜,何强洗师傅在钢花里守着炼钢炉,苏婉同志把后勤管得井井有条,沈泉队长在运输线上披星戴月,还有牛大力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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