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的墨汁,将麻荒地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四下里寂静得可怕,唯有秋虫在暗处偶尔发出几声低鸣。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宁静只是表象,危险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出击。白日里,日本鬼子和伪军如恶狼般在村里横冲直撞,搜刮粮食;到了夜晚,八路军区小队悄然从乌龙河南岸潜入,开展秘密活动。村民们在这黑白颠倒的日子里,神经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到夜晚入睡,更是竖起耳朵,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危险吞噬。
夜半时分,整个村庄陷入更深的静谧,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突然,犬吠声如炸雷打破这份死寂,紧接着,“啪 ——,啪 ——”,两声枪响撕裂夜空,尖锐声音惊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沉睡的村民们从梦中惊醒,村子里顿时骚动起来,脚步声、呼喊声、哭叫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上演一场人间炼狱的悲怆乐章。
韩科猛从炕上坐起,心提到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趴在窗棂上向外窥探。黑暗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躲进他家小南房。韩科心跳如擂鼓,他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可紧接着,又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他毫不犹豫跳下床,顾不上穿鞋,蹑手蹑脚靠近小南房,轻声问说:“谁?” 屋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韩科推开房门,摸出火柴点燃窗台上的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着八路军军装的身影出现在墙角。那八路军眼中满是惊慌,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误入地主家,更担心一旦被发现,外面的敌人就会如恶犬扑来。
韩科当机立断,吹灭油灯,压低声音说:“小兄弟,这儿藏不住,快跟我走!” 那个八路军心里七上八下,不知眼前这个地主是敌是友,但眼下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韩科身后。韩科带着他来到北面的屋子,掀开红躺柜的盖子,示意他躲进去。等八路军战士藏好,韩科迅速盖好柜子,躺回炕上,假装熟睡,可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韩科偷偷撩开窗帘,借着月光,看到韩栋带着几个日伪三中队的人闯了进来。他们如同饿狼,在院子里各个房间翻箱倒柜,随后又气势汹汹来到韩科的正房。韩栋一把推开房门,恶狠狠地问:“今天晚上你家院子里来过人吗?” 韩科强装镇定,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说:“哎呀,我睡得正香,哪知道有没有人来。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搜搜看。” 韩栋心想,韩科也是地主,又是自己堂兄,应该不会和共产党勾结,便草草搜查一番,带着人去了别处。
等韩栋等人走远,韩科赶忙打开躺柜。八路军战士爬出来,没等他开口,韩科就说:“你先待着,我出去看看情况。” 说完,韩科快步走出门。没过多久,他脸色阴沉地回来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糟了,村子被包围了,你暂时走不了。” 八路军战士一听,“嗖” 地掏出驳壳手枪,就要往外冲。韩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不得!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韩科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突然,他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他拉着八路军战士回到屋里,翻出自己的旧棉袄和棉裤,催促说:“快换上!” 战士心领神会,迅速换好衣服。韩科又拿来平时拾粪用的粪筐和粪杈,把手枪小心地放进粪筐,用粪土盖得严严实实。随后,他将战士送到家门口,千叮咛万嘱咐:“出了巷子往东走,到黄唐村南边过乌龙河,那里相对安全。路上机灵点,千万别露馅!”
看着八路军战士消失在夜色中,韩科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家,他躺在炕上,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惊险的一幕。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喃喃自语说:“但愿他能顺利脱险。”
原来,这个八路军战士正是张振清。那晚,他在马仲海家开会,不料被韩栋带领的日伪三中队包围。突围时,同志们伤亡惨重,有人牺牲,有人受伤被俘。张振清拼死突出重围,幸运得到韩科的救助。当时的他,只知道救命恩人是个地主,却不知对方姓名。
后来,黄德地区第二次解放,张振清到黄龙关地区水利局工作。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个救他性命的人,多次前往麻荒地寻找。然而,由于记忆模糊,寻找过程困难重重。期间,还有人冒认救命恩人,都被张振清识破。经过一番周折,他终于确认救他的人是韩科。再次见面时,张振清紧紧握住韩科的手,眼中满是感激,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句真挚的感谢。
在韩科解救张振清的次日,韩昶的儿子韩渊风尘仆仆从北京回来。只见他鼻梁、面颊与眉毛上,星星点点溅着泥渍,却难掩眉眼间蓬勃的朝气,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仿佛携着京城的风云踏入这宁静的村庄。
韩昶又惊又喜,忙不迭问:“太好了,可是这不年不节的,你回来有啥事吗?” 言语间满是疑惑与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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