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车轮碾过麻荒地的每寸土地,在地上刻下深浅不一的辙痕,始终无法抹去李云凤心头那团挥之不去的阴霾。日子越是平静,她内心的不安愈发浓烈,如同惊弓之鸟,对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充满警惕。牛存金的每个眼神、每句言语,都像暗藏锋芒的箭矢,冷不丁射中她敏感脆弱的神经,让她嗅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气息。
某个暮霭沉沉的黄昏,残阳如血,最后一抹余晖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进李云凤的屋内,在青砖地上铺就一片青色绸缎。她对着铜镜,纤细手指捏着木梳,佯装从容梳理鬓间青丝,微微发颤的指尖暴露她内心的慌乱。突然,院外传来熟悉又沉重的脚步声,像沉闷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她的心坎上。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掀开窗帘一角,看见牛存金伫立在老槐树下,佝偻的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宛如一道孤寂又阴森的剪影。他机械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啪嗒啪嗒” 的响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手中的烟袋锅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树干:”咚咚” 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缭绕的烟雾升腾而起,模糊他阴沉的面容。李云凤见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几道月牙形的血痕。她太了解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了,平日直爽憨厚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的犹豫徘徊,恰似暴风雨来临前低沉的压抑、蓄势待发的乌云,预示着一场难以避免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牛存金确实早已听闻那些如毒蛇四处蔓延的风言风语。起初,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个在村里年轻有为、备受敬重的村干部牛志民,竟会和自己这个年近半百、青春不再的妻子纠缠不清。可这些闲言碎语如同春天里疯狂生长、漫天飞舞的柳絮,无孔不入,渐渐塞满他的耳朵,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心。他在院子里不停地踱步,鞋底与黄土地摩擦出细碎杂乱的响声,如同他此刻纷乱如麻、理不清剪不断的思绪。“得和她谈谈,必须得警告她……”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颤抖,被呼啸的晚风吹得支离破碎,消散在暮色中。然而,话到嘴边,他犯了难,那些不堪入耳的字眼,像一根根尖锐的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让他满心都是难以言说的憋屈和愤懑。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屋内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映得李云凤的侧脸柔和温婉,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可在牛存金眼中,这温柔表象下,仿佛隐藏着汹涌澎湃、足以将他吞噬的暗潮。“呦,你还没睡?” 他强装镇定,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刻意轻松与颤抖:”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云凤缓缓转过身,嘴角扬起一抹带着三分无辜七分挑衅的微笑,眼神澄澈明亮,如同山间潺潺流淌、深不见底的清泉,不见丝毫慌乱:“跟我?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能有啥要紧话跟我说?” 她语调轻柔婉转,尾音微微上扬,一副只是闲话家常的模样。
牛存金喉结上下滚动,双手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努力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我应当警告你。”
“警告?” 李云凤挑挑眉,脸上满是夸张的无辜与疑惑:”我一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犯啥错?你可别吓唬我啊。” 她越是镇定自若,牛存金愈发焦躁,自己内心惊涛骇浪,可眼前的妻子像个置身事外、油盐不进的局外人。
“我要警告你,由于你的轻佻和不检点,可能产生严重的不良后果。” 牛存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番话,双眼死死盯着妻子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慌乱,可映入眼帘的,只有平静无波的假象,以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
“你总是……” 李云凤拖长尾音,轻轻叹口气,像是在惋惜丈夫的不可理喻:”啊,你不要听风就是雨,我实在不喜欢这样无端被怀疑。我看你就是听了些闲言碎语,脑子都糊涂了。”
两人的对话,宛如一场激烈的拉锯战。牛存金越说越激动,额头青筋暴起,声音越来越高:“你还嘴硬!村里都传得有鼻子有眼了,你当我是聋子?” 而李云凤始终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回应着,每一句话都像裹着蜜糖的软刀:“哟,这么说村里的长舌妇说我能上天,你也信?我看你就是自己瞎琢磨,净往歪处想。” 这一来一回,刺得牛存金无处发力,满心憋屈。最终,牛存金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败下阵来。满心的愤怒与无奈,在夜深人静时,都化作他辗转反侧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此时的李云凤,躺在炕上,望着漆黑如墨的天花板,听着身旁牛存金如雷的鼾声,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牛志民,想起他看自己时那炽热的眼神,仿佛能将她融化;想起他温柔的抚摸,如同春风拂过心田。回忆起这些,她的心里泛起甜蜜的涟漪,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红晕。曾经,她接近牛志民,不过是出于为女儿报复他和马秀丽的目的,可在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照亮她孤寂的心房,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光芒,让她甘愿忘记最初的目的,义无反顾地沉沦在这份感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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