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之巅,薄雾未散,晨露沁凉。山门牌楼在熹微的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几分清冷肃穆。
“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接旨——!”
一声尖利高亢的宣喝,如同金铁刮擦,骤然撕裂了山间的宁静。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身着猩红蟒袍,立于山门之前。他面白无须,眼窝深陷,浑浊的瞳孔里却沉淀着数十年深宫历练出的、洞悉人心的寒光。那卷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绸缎圣旨被他捧在手中,仿佛不是轻飘飘的丝帛,而是压得华山山脊都要低垂的万钧巨石。
无形的威压随着这一声宣喝弥漫开来,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岳不群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沉静如水。他深吸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压下那一丝翻腾的疑虑与警惕。他上前一步,动作流畅而恭谨,紫色道袍的前襟随着他撩起的动作划出一道沉稳的弧线,随即,他率先跪拜下去,声音清朗却带着足够的份量:
“草民岳不群,率华山派上下,恭聆圣谕!”
身后,以宁中则为首的华山弟子,衣袂轻响,齐刷刷跪倒一片,山门前只余下风声和压抑的呼吸。
吕芳展开圣旨,那明黄的卷轴在晨光下流淌着刺目的光泽。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山门前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华山峻极于天,钟灵毓秀,有隐世高人风清扬,掌门岳不群,道法通玄,武功卓绝,乃当世之奇才。朕心慕道法,渴求真诠,特宣尔等即日启程,赴京觐见,以慰朕躬求道之心。沿途有司,一体放行,不得有误。钦此!”
“臣……草民岳不群,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岳不群双手高举过头,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绸缎时,一股沉甸甸的压力顺着指尖直透心脾。那御笔朱砂,殷红如血,散发着无形的威压,仿佛烙印般滚烫。
“岳掌门,”吕芳收回手,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眼角堆叠的皱纹里却毫无暖意,只有鹰隼般的锐利,“陛下求道心切,盼贤若渴。这圣旨啊,可是连夜从宫里送出来的。还请掌门速速安排,即刻启程,莫要辜负了圣恩呐。”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冰水般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催促。
“公公说的是。”岳不群起身,紫袍拂过微湿的地面,神色依旧从容,目光扫过吕芳身后那些按刀肃立、气息沉凝的锦衣卫,“只是风师叔常年闭关清修,居无定所,岳某需得亲自禀明,稍作安排。山门简陋,怠慢贵客,还请公公及诸位大人移步正气堂稍事歇息,饮杯粗茶,容岳某片刻。”
“歇息就不必了。”吕芳眼皮微抬,摆了摆手,那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千钧之力,“陛下在宫中翘首以盼,时辰耽搁不得。咱家奉旨办事,等得起,就在此等候片刻便是。岳掌门,请快些。”他的语气依旧保持着那分“客气”,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急迫和隐隐的威胁,让空气都绷紧了几分。
岳不群心中一凛,知道任何推脱都显得刻意,反而引人疑窦。他只得拱手,声音沉稳:“有劳公公稍候。”转身的瞬间,他飞快地与宁中则交换了一个眼神。宁中则心领神会,立刻低声吩咐身后弟子准备简单的行囊。而岳不群身形一晃,脚下仿佛生出紫云,整个人化作一道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紫色残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着思过崖那罡风凛冽的方向疾掠而去。那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淡淡的紫气,让吕芳浑浊的老眼中,一丝精芒乍现即隐,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
思过崖顶,罡风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云海在脚下翻涌奔腾,仿佛隔绝了尘世。
岳不群的身影出现在崖边,紫气一闪而逝。他将山下情形及圣旨内容简洁告知,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有些断续。
风清扬白发白须在狂风中肆意飞舞,宛如画中仙人。他听完岳不群的话,只是从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深邃地投向那无边无际、变幻莫测的云海深处,仿佛那翻滚的云雾中蕴含着比九五之尊的召唤更值得探寻的天机。
“师叔,此行……”岳不群欲言又止,眉宇间凝着一丝忧虑。皇权如渊,深不可测,尤其是一个痴迷长生的帝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风清扬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山涧冷泉,穿透风声,“皇帝老儿求道?呵,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去看看也好。这方天地,终究是皇权在上。我华山道法初兴,是福是祸,总要面对。闭门造车,非长久之计。”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云海收回,落在岳不群身上。那目光清澈通透,仿佛能看透人心:“你紫霞功已至化境,气息圆融内敛,此行倒也不必太过担忧。记住,道法自然,不卑不亢即可。我华山,求的是逍遥自在,问的是天地大道,非是皇权附庸。”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力量,让岳不群心中的忐忑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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