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驿馆小院,李文已收起罗盘,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那点微光移动的轨迹。他没多言,只将袖中一枚干枯的草叶碾碎,撒在门槛外的石缝里。赤奴站在门边,见他动作,低声道:“你留下的种子,今早传回消息了。”
“嗯。”李文点头,“祠堂那边,昨夜进出五人,其中两个穿着诸侯使臣的服饰,但佩饰不对路数。他们用的是北疆旧制腰扣。”
赤奴眼神一沉:“果然是借壳行事。”
“不止是探子。”李文抬步出门,“是有人想借盟会之名,把西域划出去。他们怕的不是我这个人,是我背后能调动的东西。”
马车已在门外候着,灰布遮顶,无旗无徽。李守诚拄杖从侧屋走出,衣袍整肃,白发束得一丝不乱。他看了眼李文腰间的木剑,又看了看案上静静躺着的浑天仪。
“带上了?”
“带上了。”李文伸手轻抚仪器外壳,“他们若讲理,我就说话;他们若不讲,我就拿出来看。”
李守诚微微颔首:“今日大殿议事,我随你同去。虽老迈,也还能说几句公道话。”
三人登车,车队缓缓驶向宫城东门。沿途街巷渐空,兵甲列道,各路使团旗帜陆续汇入主道。魏郡侯的铁车在前,黑轮压地无声;南陵公的仪仗紧随其后,金幡招展,鼓乐喧天。而李文这一行,简朴得近乎寒酸。
赤奴冷笑:“装模作样。”
“他们就是要让人看。”李文掀帘一角,“越张扬,越说明心里虚。真有底气的人,不会急着敲锣打鼓。”
宫门高阔,守卫森严。验符过后,众人步入正殿。殿内早已列席整齐,主位空悬,左右分坐各方诸侯与代表。李文落座于东侧末位,位置靠边,却是唯一带着实物器具的一方。
他将浑天仪置于案上,未启封。
片刻后,钟声三响,盟会正式开启。
一名白须老臣出列,声音苍老却清晰:“今日聚此,为共议诸天气运通道重划之事。望诸君以大局为重,勿因私利伤和气。”
话音刚落,魏郡侯座下一人起身,正是那日在城门前阻拦李文的使者。他目光扫来,嘴角微扬,朗声道:“臣启诸公,气运通道乃天地枢机,非寻常可染指。今有西域之人,年少无资,出身微末,西迁之举更是背祖离土,岂能参与此等要务?”
殿内一时寂静。
李文缓缓抬头,看着那人,语气平和:“你说我不该来,可你昨日进城时,走的可是玉门旧道——那条由我命人清沙铺石、设站供饮的路。”
众人微怔。
“若说我无根,”李文继续道,“那十万流民因何安居?若说我无统,那三十六国商旅为何持我所发通关牒文通行无阻?耕者种田,行者通路,这就是我的根基。”
南陵公冷哼一声:“巧言令色!西域不过偏荒之地,纵有些许收成,也是侥幸得天时。真正的文明传承,在中原礼法,在宗庙血脉!你一介寒门,凭何立身于此?”
李文不动怒,也不反驳,只是轻轻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麦粒,放在掌心。
“这是昨夜从西域快马捎来的春麦。”他说,“今年头茬,亩产十二石。诸公若不信,三日内自会有账册与影像送达京师。若愿意等,我不急。”
满殿哗然。
有人低声议论:“十二石?中原上田也不过八石……”
“可这麦子真能说明什么?”另一人质疑,“听说西域百姓皆被植物精灵操控,日日劳作如牛马,这哪是治国,分明是邪术立邦!”
说话的是个北境小诸侯,面生得很,连座位都偏在角落。可他话一出口,立刻有几人附和。
李文垂眸,指尖悄然滑过座椅边缘。那枚嵌入底缝的麦种早已生根,细须蔓延至地面,正轻轻颤动——它感知到了,此人袖口沾着极淡的焚骨余味,与昨夜探子身上如出一辙。
他不动声色,转头对李守诚低语:“叔祖,待会若有人提‘九鼎旧制’,请即刻驳斥其不合时宜。”
李守诚微微点头。
果然,不多时,那老臣又开口:“依古制,主持气运之事者,当承九鼎之重,祭天地之灵。西域未曾受封,亦无鼎权,是否应暂缓议程,待考其实绩?”
这是要将他踢出局。
李文立即起身:“实绩不必远考。就在刚才,已有三批快马自敦煌、龟兹、楼兰出发,携今年春收全录及耕作实景入京。若诸公愿等,我亦可候。但有一问——等的时候,谁替西域百万百姓担这份粮?谁替丝路三十六国守这条道?”
无人应答。
赤奴此时按刀而立,目光如铁扫视四周。他虽未言语,但那股杀气已让不少人收敛神色。
就在这时,殿角一名使臣突然起身,大声道:“即便有粮,也不能证明其政清明!据闻李文以植物精灵役使百姓,人人如傀儡,此等国度,岂能纳入正盟?”
李文终于笑了。
他慢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浑天仪上,声音不高:“你们一次次说我用邪术,可有没有人问过,那些被你们称为‘傀儡’的人,愿不愿意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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