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着无名城邦高耸、倾斜、彼此挤压的尖顶和拱廊。水珠顺着湿漉漉的黑色石壁流淌,汇入下方狭窄巷道里污浊的溪流。恒昙裹在同样湿透的黑袍里,紧贴着一条悬空廊桥的冰冷石柱阴影中。雨水顺着他兜帽的褶皱滴落,砸在脚下腐朽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湿气、石头霉烂的气息,还有一种更深的、来自城市古老污垢和绝望的酸腐味道。
晋升。这个词在他舌尖滚过,带着一种铁锈般的余味。淘汰试炼中,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那种源自体内深处的、冰冷又灼热的混乱洪流。他活了下来,代价是更深的束缚。更好的配给,一间勉强能称为“单人”的潮湿石室,一枚象征“见习执事”身份的骨质戒指套在左手食指上,冰冷硌人。以及,一个代号:“影蛇”的引导者。
“影蛇”……那个念头像滑腻的蛇信舔过意识。他只在晋升仪式后见过一次,一个裹在更深沉阴影里的轮廓,声音低哑平滑,不带任何起伏,却像冰冷的针扎进骨髓:“秩序,恒昙,是唯一的力量。混乱……是必须被捕捉、被掌控、被驯服的野兽。你体内那头,尤其危险。它渴望吞噬你,把你变成灰烬里蠕动的蛆虫。议会……赋予你驯兽的鞭子。握紧它,或者……被它撕碎。”
每一次任务简报,每一次力量引导,都经由这“影蛇”冰冷的声音传递。没有面孔,没有温度,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审视感。仿佛自己只是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等待锤炼或丢弃的铁胚。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僵冷的指节,骨戒粗糙的纹理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勉强驱散一点被雨水浸泡的麻木。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帘,死死锁定下方巷道深处一栋摇摇欲坠的三层石屋。窗户紧闭,缝隙里透不出丝毫光亮,像一只蛰伏在雨夜中的瞎眼巨兽。任务指令冰冷地刻在脑海:目标携带议会的“失物”——一枚镶嵌着幽蓝晶石的小型符文罗盘,代号“寻路者”——藏匿于此。清除障碍,回收物品。障碍……包括任何阻碍回收的人。
简单,直接,残酷。
巷口方向传来极其细微的、被雨声掩盖的窸窣。恒昙的感官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捕捉到两个模糊的人影,紧贴着对面墙壁的凹陷处,如同两块被雨水冲刷得颜色模糊的石块。那是他的“小队”,两个同样沉默的灰袍人,代号“灰烬”与“石喙”。议会底层晋升后获得的小小“权柄”,两个被指派给他、如同工具般毫无生气的执行者。他们负责外围警戒与接应。真正的核心任务,由他这个“见习执事”完成,这是试炼,也是“影蛇”口中的“引导”。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恒昙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肺部被寒意刺得生疼。他动了。身影无声无息地脱离廊桥的阴影,像一滴融入更大水流中的墨汁,顺着石柱外侧几处不起眼的凸起滑落。动作迅捷而流畅,带着一种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精准本能。落地时,泥水只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他迅速贴近目标石屋背阴的后墙,墙体粗糙冰冷,雨水顺着石缝流淌。
后门紧闭,但门轴处锈蚀严重。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微弱的、极其不稳定的紫色光芒悄然凝聚。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散发出一股微弱却令人心悸的、仿佛物质被强行撕裂又强行捏合的气息——混乱能量。这是他晋升后,“影蛇”引导他初步触及的力量,远比淘汰试炼时更“有序”,却也更危险。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影蛇”冰冷的声音在脑海回荡,如同烙印:“感受它!约束它!让它成为你的爪牙,而不是反过来成为它的食粮!”
指尖的紫芒无声无息地探入锈蚀的门轴缝隙。没有剧烈的声响,只有一阵细微得几乎被雨声完全吞没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又瞬间熔断的“滋啦”声。门轴的核心结构在混乱能量的侵蚀下瞬间崩解。恒昙轻轻一推,沉重的木门向内无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灰尘、陈腐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恒昙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滑入,反手轻轻掩上门,隔绝了屋外滂沱的雨声,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压抑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耳膜的微弱回响。他的眼睛迅速适应着黑暗,轮廓在意识中缓慢浮现:狭窄的厅堂,堆放着破旧的杂物,一道通往二楼的、同样破败的木梯就在前方。
目标在二楼。情报很清晰。
他踏上楼梯,每一步都落在边缘,将木质呻吟的可能压到最低。腐朽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抗议。二楼同样昏暗,只有靠近楼梯口的一扇破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走廊的轮廓和几扇紧闭的房门。
就在这时——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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