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高辉和林薇破天荒地一起提前收了摊。高辉跟老张打了个招呼,只说家里有点事。老张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同离开的背影,咂咂嘴,眼里有些感慨,却没多问。
隔壁巷子离市场不远,却像是另一个世界。少了市场的喧嚣和杂乱,多了几分市井的宁静。刘大姐家是个老旧的独门小院,青砖墙斑驳,木门上的漆皮剥落,却自有一股筒子楼没有的安稳气息。
刘大姐是个爽利的中年妇人,以前也受过林薇娘家一点恩惠,对林薇一直颇为同情。她看到高辉和林薇一同前来,林薇身上还穿着那件半新的藏青色外套,气色也比以前好了不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热情地迎了上来。
“薇薇来了,快进来看看!”她拉着林薇的手,又对高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角落里有一棵有些年头的石榴树,枝叶间已经挂了几个青涩的小果。正房刘大姐自己住着,出租的是旁边一间原本堆放杂物的偏房和紧挨着的一个小小的灶披间。
偏房比他们现在住的筒子楼房间稍大一些,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墙壁也有些脱落,但窗户朝南,阳光能照进来,亮堂堂的。最重要的是那个灶披间,虽然狭小,却功能齐全,有单独的灶台和水缸,墙壁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却正是高辉需要的、可以放心折腾调料的地方。
“怎么样?就是旧了点,但该有的都有。”刘大姐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租金嘛……一个月八块,按月交就成。”这个价格,在附近确实算很公道了。
高辉没说话,目光看向林薇。林薇正伸手抚摸着灶台冰凉的边缘,眼神里有光在微微闪动。这里,没有公用水房的嘈杂,没有邻居异样的目光,可以安安静静地做饭,或许……还能做点别的。
她感受到高辉的目光,抬起头,与他视线交汇,极轻地点了点头。
高辉心里一定,转向刘大姐:“刘姐,这地方我们租了。谢谢您。”
刘大姐松了口气,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都是街坊邻居,互相照应!你们啥时候搬?我帮你们收拾!”
定下了新住处,一股混合着希望和压力的情绪在两人心中涌动。搬家需要钱,添置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也需要钱。八块的租金,像一座新的小山压在眼前。
接下来的日子,高辉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运转到了极致。他天不亮就去更远的批发市场,寻找价格更低、质量却更好的货源。摊位上的生意,他更加用心,甚至开始根据老顾客的反馈,微调“秘制炖肉香粉”的配方,让口感更加稳定醇厚。林薇则彻底接过了下午摊位的所有活计,炒土豆、卖菜、收钱,她越来越熟练,偶尔还能跟相熟的老太太聊上几句家常。
每天晚上,高辉记账的时间更长了。每一分收入,每一项支出,他都精打细算。被刀疤强拿走的那部分利润,他单独用红笔标出,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
林薇也不再是沉默的旁观者。有时高辉算账算到眉头紧锁,她会轻声提醒一句:“灯油不多了。”或者在他反复核对一个数字时,她会凭借记忆,说出下午某笔交易的准确数额。她的心算能力,在日复一日的收钱找零中,被磨练了出来。
这种无声的协作,像细细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终于,在又熬过几个几乎不眠的夜晚后,高辉凑齐了第一个月的租金和简单添置物品的钱。他特意选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搬家。
他们的家当少得可怜。几床破旧的被褥,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个磕碰掉漆的搪瓷盆,还有就是高辉那些宝贝的香料、粉碎机和瓶瓶罐罐。一辆三轮车,就跑完了全部。
当最后一件物品——那个装着林薇和朵朵寥寥几件衣物的旧木箱被搬进偏房时,高辉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方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天地,胸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
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灶披间里,林薇已经开始动手擦拭灶台,朵朵则在院子里好奇地跑来跑去,摸摸青砖,看看石榴。
这里没有筒子楼里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吵闹,空气里是阳光和泥土的味道。
这里,将是他们新的起点。
晚上,高辉在新家的灶披间里,点燃了第一把火。不是试验调料,而是煮了一锅简单的面条。炊烟从低矮的烟囱里袅袅升起,融入了城市的万家灯火。
饭菜摆在那张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腿脚有些不稳的小桌子上。依旧是青菜面条,但氛围却截然不同。
朵朵吃得格外香,小脸上满是来到新环境的兴奋。
林薇低头吃着面,嘴角却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高辉看着她,又看看女儿,再看看这间虽然简陋却充满希望的“新家”,心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更加汹涌。
他知道,搬到这里,不仅仅是换了个住处。
更是向刀疤强那样的人,无声地宣告——他高辉,绝不会被轻易压垮。
他有了一个可以喘息、可以积蓄力量的巢穴。
接下来,便是羽翼渐丰,等待翱翔的那一刻。
夜色笼罩了小院,偏房的窗户里,透出温暖而坚定的灯光。
那光,虽微弱,却不再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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