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他就那么像一尊石雕，僵在空旷死寂的客厅中央，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四个字。
债，还清了。
这四个字，比之前那三场惊天动地的神迹，加起来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因为神迹，尚有逻辑可循。那是力量的展示，是高维对低维的碾压。
可这四个字，却彻底摧毁了逻辑本身。
一个能够逆转生死，审判鬼神的存在，她行动的最终目的，竟然，只是为了还清一百多万的世俗债务？
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好比，你发现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转，宇宙爆炸又重归奇点，所有这一切宏伟到无法想象的规律，其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是为了让某个街角的包子铺，明天早上能准时开门。
荒诞，才是最极致的恐怖。
“嗡——嗡——嗡——”
口袋里，那部属于他自己的手机，已经从震动，变成了悲鸣。
仿佛再不接，它就要当场爆炸。
秦夜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缓缓地，掏出了那部手机。
屏幕上，【赵振国】这个名字，已经闪烁得快要烧穿屏幕。
他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一股仿佛积蓄了几个世纪的，混杂着狂喜、敬畏、恐惧与极度亢奋的情绪洪流，从听筒里喷涌而出！
“秦、秦夜！我的老天！你终于接电话了！！”赵振国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刚从沙漠里徒步了七天七夜，“大师呢？！陆大师她人呢？！她没事吧？！”
秦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睡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死寂。
秦夜甚至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那个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华夏商界抖三抖的老人，此刻脸上那精彩绝伦的表情。
“睡……睡了？”赵振国的声音，充满了梦呓般的不真实感，“在……在掀翻了整个世界之后……她……就去睡觉了？”
“嗯。”秦夜麻木地应了一声。
“我的天……”赵振国倒吸一口凉气，那声音仿佛要把听筒都吸进去，“这才是神明！这才是真正的神明风范！视天地为刍狗，视众生为无物！掀起滔天巨浪，而后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秦夜：“……”
他很想告诉赵振国，您可能想多了，她只是困了。
但他没说。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一个凡人，对他所无法理解的伟大存在，进行疯狂的，顶礼膜拜式的脑补。
“秦夜！你知不知道！就刚才那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赵振国根本不需要秦夜回答，他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的叙述状态。
“微博的服务器，在纽约的整个数据中心集群，直接物理性烧毁了！全球前十的社交软件，瘫痪了八个！”
“全球各大新闻网的头条，在三分钟内，从国际局势，变成了四个字——‘华夏神迹’！”
“我那几个还在位置上的老伙计，刚刚差点把我的电话打爆！他们问我，我们龙国是不是秘密研发了什么……什么因果律武器！”
“还有玄学界！道门协会的张天师，直接一口气没上来，进了ICU！据说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大道已死，新神当立！”
赵振国语速快得像一挺机关枪，每一句话，都代表着这个世界，一个领域的秩序，正在崩塌。
“现在！全世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势力，家族，财阀！都在像疯狗一样找我！他们只求一件事！就是能和陆大师，说上一句话！”
“秦夜！你听着！只要陆大师愿意！从今以后，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王！她想要什么，我们就能给她什么！财富？权力？地位？一句话的事！”
听着电话那头狂热的许诺，秦夜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陆晚灵那张清冷的，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种自己都觉得无比诡异的，平静的语气，开口问道：
“赵老，您觉得……一个能自己印钞的人，会在乎别人送她多少钱吗？”
赵振国的狂热，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他那颗因为狂热而快要燃烧的大脑上。
是啊。
对于一个能逆转生死，预知未来的存在而言，世俗的财富和权力，算什么？
她能让一个富豪破产，也能让一个乞丐登顶。
她本身，就是财富和权力的源头。
“那……那大师她……到底想要什么？”赵振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迷茫和卑微。
秦夜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他想起了那一百五十万的到账记录，想起了那句“债，还清了”。
一个无比荒诞，却又可能是唯一真相的答案，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什么都不想要。”
“因为，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说完，秦夜不等赵振国再问，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因为泄露了“天机”，而被一道凭空出现的闪电，劈成飞灰。
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秦夜无力地瘫坐在那张价值连城的沙发上，目光空洞。
他终于想明白了。
还清债务，对陆晚灵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个结束。
那是一个……开始。
一个背负着枷锁的神明，尚能掀起如此恐怖的波澜。
那么，一个……彻底挣脱了枷锁，获得了“自由”的神明，她明天醒来，睁开眼睛，又会想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秦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意识到，从今晚开始，他所扮演的角色，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举着手机的工具人。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站在风暴之眼旁边的人。
唯一一个，需要直面一个……自由的，神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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