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前的这一个时辰,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得无比漫长。
青云宗主广场上,人头攒动,声浪如潮,一种混合着极致亢奋与紧张压抑的躁动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先前林尘那一道毁灭性的灰色雷弧,不仅击溃了王猛的防御,更是在所有旁观者的心中,投下了一颗足以颠覆认知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支持叶辰的弟子们,依旧竭力维护着外门首席的威严,只是那声音底气,终究不如以往那般十足。
“叶师兄定然还有更强底牌未出!岂是那取巧的雷法所能比拟?”
“不错,林尘那雷法看似恐怖,但消耗必然惊人,恐怕已是强弩之末,能否再施展一次都未可知!”
“首席之位,靠的是绝对的实力与深厚的底蕴,岂容侥幸?”
然而,更多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在候场区闭目盘坐的灰色身影。那身影单薄,却仿佛蕴藏着能与整个外门既定秩序抗衡的倔强力量。许多原本默默无闻、或因资质平庸而备受冷眼的弟子,此刻心中都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他们隐隐期盼着,期盼着这个同样出身底层的少年,能够真正地将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山,悍然掀翻!这已不仅仅是胜负,更是一种象征,一种关乎“可能”与“奇迹”的象征。
高台之上,气氛远比台下更为凝重。诸位长老虽依旧端坐,但眼神交汇之间,已多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意味。孙长老更是早已暗中传音,调遣了数名筑基期的执事弟子,手持阵旗,环绕擂台四周,将原本的防护光幕又加固了数层。那光幕此刻厚实如琥珀,流转的灵光几乎凝成实质,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稳固气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如同最深沉的潭水,始终笼罩着下方那个正在调息的少年。林尘最后施展“小五行混沌雷”时,那一闪而逝的、古老而纯粹的混沌气息,让他这等修为的人物,都感到了一丝源自道途根本的悸动与骇然。“此子……所修绝非寻常功法……那气息,竟隐隐引动我体内金丹微鸣……莫非真是上古失传的……”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在他心底盘旋,却不敢轻易断定。
叶辰并未远离擂台,就在另一侧的专属区域静坐调息。他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浓郁生机与冰寒气息的丹药——正是二阶上品的“雪魄复灵丹”,价值不菲。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的河床,迅速滋养着他因激烈战斗而略有损耗的经脉与灵力。他周身灵气氤氲,白雾缭绕,损耗正在被快速弥补。他的脸色重新恢复了那种属于天才的、带着些许苍白的冷峻,但眼底深处,那一抹被林尘强行撕开裂隙而渗入的阴霾,却并未完全散去。他不再将目光投向林尘,仿佛那已是一个即将被彻底清除的污点,不值得再耗费心神。所有的杂念都被压下,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目标——以最强势、最无可争议的姿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将这个屡次挑衅他威严、甚至动摇他道心的“变数”,彻底碾碎!他的气息在恢复中不断攀升、凝聚,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剑,锋芒内敛,却杀意盈野。
苏清雪站在人群的前方,姣好的面容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光彩,变得异常苍白。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目光在闭目调息的林尘与气势愈发森然的叶辰之间来回游移,内心仿佛被投入滚烫的冰块,在极度的冰冷与煎熬中剧烈翻腾。一方面,她无比渴望叶辰能够以雷霆万钧之势获胜,用事实扞卫他外门首席的无上荣耀,也间接证明她当初毅然退婚、选择更强者的决定是何等明智与正确;可另一方面,林尘之前那平静眼神下隐藏的滔天巨浪,那一道撕裂一切、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般毁灭意志的灰色雷弧,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繁复闪现,一次次地冲击着她赖以维系骄傲与虚荣的基石。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近乎祈祷般地默念:“辰哥……一定要赢……干净利落地赢……让他……让他彻底认清现实……”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而缓慢。阳光偏移,在广场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众人心中不断滋长的期待与不安。
当时辰到的古老钟声,带着某种庄严肃穆的韵味,悠扬而坚定地响彻云霄,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时——
万籁俱寂!
所有的喧嚣、议论、猜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骤然扼住喉咙,瞬间戛然而止。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齐刷刷地、聚焦于那座经过重重加固、仿佛成为整个世界唯一坐标的最终擂台!
盘膝而坐的林尘,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凌厉逼人的精光四射。那双眸子,清澈得如同山间未经污染的深潭,平静得仿佛能倒映出天空流云。然而,若是有人能直视其深处,便会发现,在那极致的平静之下,是压抑了太久太久、已然凝聚成实质、冰冷而炽烈地燃烧着的复仇火焰与不屈意志!他站起身,动作从容而稳定,甚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他轻轻掸了掸身上那件依旧朴素、甚至带着几处明显破损与焦黑战斗痕迹的灰色外门弟子服,仿佛要拂去过往所有的尘埃与屈辱。然后,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坚定而沉稳地,踏上了那条通往最终对决、也通往自我证明的宿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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