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带来的并非雷霆震怒的圣旨,而是一道语气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中旨。旨意中,崇祯皇帝对近日朝堂上的“纷扰”表示关切,重申了对张世杰的信任,希望他“稍安勿躁”,“以国事为重”,并赏赐了些许宫廷用物,以示优容。
这份中旨,看似皇恩浩荡,实则绵里藏针。它既没有对弹劾张世杰的言官进行任何申饬,也没有对张世杰提出的方略给予明确支持,只是泛泛地要求“以国事为重”。这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调和与……警告。警告张世杰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警告他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
张世杰恭敬地接旨谢恩,送走了王承恩。他心中冷笑,崇祯这种和稀泥的态度,早在他预料之中。这位皇帝,既想用他这把刀砍人,又怕刀锋伤了自己,更怕持刀的手被舆论所指。
指望皇帝顶着压力全力支持他,是不现实的。他必须更快地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打破僵局。
苏明玉的分析,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财政改革,必须立刻提上日程,而且要从最关键,也最能立竿见影的地方入手。
几天后,英国公府,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
此地不似正式厅堂那般开阔,却更显隐秘和安全。受邀前来的,皆是勋贵集团的核心人物: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镇远侯顾肇迹、武安侯郑之俊。此外,还有一身常服,低调前来的李定国与刘文秀。苏明玉则作为特殊顾问,坐在张世杰下首稍远的位置,面前摆着笔墨纸砚。
没有寒暄,张世杰直接切入正题。
“今日请诸位叔伯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关乎我等身家性命,亦关乎大明国运。”张世杰开门见山,语气凝重。
众人神色一肃,知道张世杰绝非危言耸听。
张世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日前朝堂弹劾,诸位都已知晓。东林党人攻讦于我,其根源,并非我个人如何,而是我欲行之事,触及了他们乃至其背后江南士绅的根本利益——财权!”
“财权?”朱纯臣眉头紧锁,“他们把控朝堂,难道还不够?”
“不够。”张世杰摇头,“他们不仅要权,更要利!国库为何空虚?非天下无财,而是财富流通之渠道,被他们把持、壅塞!田赋隐匿,漕盐贪墨,海外巨利尽入私囊!他们一边喊着国库空虚,阻挠强军,一边却将金山银海搬入自家库房!没有钱,我等便是无牙之虎,空有爵位兵权,亦不过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被架空,甚至……清算!”
他这番话,将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揭开,让在场所有勋贵都感到一股寒意。他们享受惯了太平富贵,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竟与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财权”如此紧密相连。
“世杰我孙,你的意思是?”张维贤深吸一口气,问道。
张世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苏明玉:“苏姑娘,你将我们商议的构想,向诸位叔伯阐述一番。”
苏明玉站起身,向众人微微一礼,神色从容冷静。她走到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悬挂起来的白板前(张世杰授意制作),拿起炭笔,开始清晰勾勒。
“诸位公爷,侯爷,将军。”苏明玉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条理性,“目前我大明银钱流通,有三大弊病:其一,银两成色、重量不一,汇兑极其不便,商旅苦之;其二,民间钱庄规模小,信誉难保,且各自为政,无法形成通兑网络;其三,富户窖藏白银,致使市面上银根时常紧缩,制约商贸,亦影响朝廷税赋征收。”
她寥寥数语,便将问题核心点出。
“而要解决此弊病,打破某些人对财路的垄断,”苏明玉话锋一转,炭笔在白板上画出一个核心圈,重重写下四个字——“官方票号”!
“官方票号?”顾肇迹疑惑道,“与民间钱庄有何不同?”
“大有不同。”苏明玉解释道,“此票号,需由朝廷背书,甚至……由陛下赐予名号,譬如‘大明皇家票号’!”
“皇家”二字一出,众人皆是一震!这口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其职能有三!”苏明玉继续道,炭笔飞快地写下要点,“第一,集中汇兑!于全国各重要城镇设立分号,商民可将银钱存入甲地票号,凭特制汇票于乙地票号支取,只需支付少量汇费,安全便捷,可极大促进商贸流通!”
“第二,发行官钞!由此票号统一发行,信誉卓着、不易仿造的纸币,规定其与白银可按固定比例兑换。初期或可与银两并行,逐步推广。此举可统一币制,解决银钱杂乱之苦,更关键的是……”苏明玉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朝廷可一定程度上,掌控货币发行之权!再不受海外白银输入多寡之制约!”
掌控货币发行权!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密室中炸响!就连张维贤这等老成持重之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廷可以某种程度上“创造”财富!这是足以颠覆现有经济格局的惊天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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