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卡城的黄昏,像一块逐渐冷却的巨大生铁,白日的灼热正被一种粘稠的、带着细沙的凉意取代。喧嚣并未平息,反而在夜幕降临前变得愈发躁动,仿佛所有生灵都想在黑暗彻底吞噬这片绿洲前,榨干最后一丝活力。
刑泽如同一个嵌在旅店二楼窗边阴影里的雕像,气息近乎完全消失。他的目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冷静地扫描着下方蜿蜒的街道和对面杂货铺那半掩的门帘。他的静默不同于赵云澜沉浸于知识时的专注,这是一种捕食者的静默,每一寸肌肉都松弛着,却又能在瞬间爆发出撕裂喉管的力量。
街道上,贩夫走卒在收摊,驼铃叮当作响,归家的行人步履匆匆。一切看似正常,充满了边陲城市日复一日的疲惫与喧嚣。但刑泽的瞳孔,像最精密的卡尺,测量着每一个异常的参数。
那个靠在对面杂货铺门框上,假装抽着旱烟的男人,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他的视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下榻的这家“沙舟旅店”的大门。他的穿着与本地人无异,但那旱烟杆的材质过于精致,握烟杆的手指关节粗大,虎口有长期握持武器留下的厚茧。
另一个,在街角售卖劣质陶器的小贩,他的叫卖声缺乏应有的热情,眼神更多地流连在旅店进出的客人身上,而非他那些无人问津的商品。他摆放陶器的毯子边缘,露出了一角与周围黄沙尘土格格不入的、深黑色衣料。
还有更远处,一个坐在水井边清洗衣物的妇人,动作机械而重复,搓洗衣物的间隔规律得不像是在劳作,倒像是在计时。她的头巾包裹得比当地妇女更严实,偶尔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缺乏温度的警觉。
三个。至少三个。分布在不同角度,构成了一个松散的、却足以覆盖旅店主要出入口的监视网。
刑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腰间的青铜短刃柄上摩挲。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思维愈发清晰。这些眼线的布置手法,与在安魂城遭遇的如出一辙,粗糙中带着一种制度化的僵硬,是“永生教团”的风格。他们果然跟来了,而且来得很快。
他无声地离开窗边,如同融化的阴影滑入房间内部。赵云澜正坐在桌旁,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在一块软皮上绘制着“蝎子小径”的简略地图,并标注着黑胡子提到的一些关键符号和可能的危险点。他的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此刻笔下的线条无关。
雷娜·伊莎尔则在房间另一侧冥想,指尖悬停在那枚黑胡子制作的“微光力场发生器”上,尝试更精细地控制光明的输出,淡金色的光晕在她周身流转,将她宁静的侧脸映照得如同神龛中的雕塑。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周身的光晕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黑胡子不在房间,他去了码头区,据说是要最后确认一批特制的、耐高温的牵引绳索。
刑泽走到桌边,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指在赵云澜绘制的地图空白处,极轻、极快地划了几个符号——一个代表监视的眼瞳,一个代表三个方向,以及一个代表教团的、扭曲的蛇形标记。
赵云澜执笔的手停顿了一下,笔尖的墨汁在皮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 map 上,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冷冽。他放下笔,指尖在地图上“蝎子小径”的入口处轻轻一点,然后做了一个抹除的动作。
刑泽领会了他的意思。路线已定,眼线已至,必须清除障碍,或者……在障碍反应过来之前,消失。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海风咸腥和金属油污气味黑胡子回来了。他反手关上门,独眼扫过房间内的三人,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那根无形的、绷紧的弦。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粗哑的嗓音像沙砾滚动。
“客人来了。”刑泽言简意赅,目光投向窗外。
黑胡子走到窗边,仅用一只眼瞥了不到三秒,便啐了一口:“妈的,阴魂不散!是‘暗影之蛇’那帮杂碎的人!”他显然认出了那些眼线所属的派系,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他们鼻子比沙漠猎犬还灵!”
“他们知道多少?”赵云澜终于抬起头,声音平静,但眼神锐利。
“不确定,”黑胡子走回桌边,抓起酒袋灌了一口,“但他们在泽卡出现,还盯上了咱们,说明至少知道我们的大致目标在南方沙漠,甚至可能猜到了我们要找日冕方舟。维克多那混蛋肯定把能说的都说了。”
“不能在这里动手。”刑泽开口,声音如同寒铁摩擦,“会引起官方注意,暴露行踪。”
“废话!”黑胡子瞪了他一眼,“在城里干掉他们,等于告诉所有人咱们有问题。而且,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后手?”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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