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该如何行动?直接与赵高对抗?皇帝站在那边,胜算几何?向皇帝痛陈利害?皇帝还听得进去吗?联络朝中其他对赵高不满的大臣?风险太大,容易走漏风声…
李斯在书房中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变幻不定,正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走到案前,铺开一卷竹简,提起笔,却又久久无法落下。
帝国的命运,家族的存续,个人的安危,如同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他知道,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窗外,秋风呜咽,仿佛预示着山雨欲来的凛冽。咸阳城的万家灯火,在这位帝国丞相眼中,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他必须想出一条路,能在惊涛骇浪中保全自身,或许…还能挽狂澜于既倒的路。
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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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卷过中原大地,带来的不是丰收的喜悦,而是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章邯勒马立于一处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小土坡上,身后是肃杀无声的刑徒军阵列。黑色的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沾着不知是灰尘还是凝固的血迹。
坡下,是一个刚被攻破的小型起义军营地。
尸骸枕藉,残破的兵器与简陋不知名号的旗帜散落一地。几个被俘的义军士卒面如死灰,被绳索捆绑着蜷缩在一旁,眼中满是恐惧与麻木。
这已是这个月来,章邯亲自率军踏平的第七个类似规模的“叛匪”据点了。
多如牛毛,杀之不尽——这是章邯最深的感受。
几百号人,占个山坳,就敢称将军;千把人,夺个乡亭,就敢立旗号。
六国的遗老遗少,地方的豪强大户,活不下去的刑徒戍卒,甚至只是些想趁乱捞一把的盗匪…全都冒了出来。
仿佛一夜之间,大秦帝国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大厦,每一块砖石缝隙里都长出了叛逆的杂草。
“将军,清点完毕。”
副将快步上前,低声禀报,“斩首三百余,俘百人。粮草器械…寥寥无几。”
章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这样的战果,对他而言几乎毫无喜悦可言。击溃这样的乌合之众,如同用战车去碾压蚁穴,胜之不武,却不得不为。
因为这些星星之火若不及时扑灭,很快就能连成一片,酿成更大的祸患。
他挥了挥手,副将会意,转身厉声道:
“将军有令,俘卒中为首者斩!余者…充入役徒营!”
命令被迅速执行。
几声短促的惨叫后,队伍后方又多了一串戴着枷锁,面色灰败的新“刑徒”。
这就是章邯大军的现状,一边消耗,一边补充,以战养战,用敌人的鲜血和肉体来维持这支平叛大军的运转。
而这支军队本身,就是帝国现状的一个残酷缩影。
回到中军大帐,各地的军报堆在他的案头。他一份份翻阅,越是看,眉头锁得越紧。
除了这些不成气候的小股叛军,那几个真正的心腹大患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
尤其是来自楚地的消息——项梁、项羽叔侄,拥立楚怀王之后,打着复国的旗号,汇聚各方势力,兵力已滚雪球般增至数十万!
探报描述其军容鼎盛,战将如云,谋臣有范增,猛将有项羽,其兵锋所指,江东郡县几乎望风而降。
数十万…这个数字让章邯的心猛地一沉。
这规模,甚至已经超过了鼎盛时期的张楚陈胜吴广!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周文那数十万乌合之众还曾兵临戏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帝国…何时竟糜烂至此了?章邯放下军报,走到帐外,望着西方咸阳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悲凉和荒谬感。
始皇帝陛下在时,那是何等气象?书同文,车同轨,法令一出,四海宾服。
六国余孽蛰伏于暗处,何敢如此明目张胆?长城巍峨,驰道通达,百越俯首,匈奴远遁…那时的秦军,黑旗所指,天下莫敢不从。
可如今呢?陛下龙驭上宾才几年?看似强大的帝国,竟如同被蛀空了的巨树,一阵风雨袭来,便显露出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是法令太过严苛?是徭役太过繁重?是郡县治理不善?还是…朝堂之上出了根本的问题?
章邯不愿再深想下去。
他是军人,他的职责是平叛,是保卫这个帝国。至于帝国的根基为何会突然腐朽至此,那不是他该过问,甚至不是他能想明白的。
“将军!”
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疾奔入营,单膝跪地,呈上一份紧急军情,
“急报!骊山刑徒英布,纠集群盗,竟…竟蛊惑番阳县令吴芮一同造反!现已攻占番阳,聚众数千,气焰嚣张!”
“英布?”章邯眼中寒光一闪。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一个脸上被刺字的骊山刑徒,悍勇亡命,此前多次逃脱追捕,啸聚山林为盗。
没想到,如今胆子竟肥到如此地步!不仅自己造反,竟还能说动一县县令跟着他一起反!
县令造反,这与寻常草寇作乱性质截然不同。
意味着大秦的官僚体系已经开始从内部崩解,地方官员对中央的忠诚正在丧失。此风绝不可长!
“好一个英布!好一个吴芮!”
章邯的声音冰冷刺骨,之前的疲惫和迷茫被凌厉的杀意取代,“真当我大秦锐士的刀锋不利了吗?”
他转身回到帐中,目光再次扫过地图。
项梁势大,暂避其锋;赵戈吴广稳守陈郡,一时难下;其他各路叛军虽多,却不足为虑。
唯有这个英布,一个新立的典型,必须用残酷且迅速的手段将其碾碎!
方能震慑那些心怀异志的地方官吏和宵小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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