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步道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像撒了层碎银。吴梦琪踩着石阶往上走,帆布鞋底碾过几片枯黄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步道两旁的老房子挤挤挨挨,木窗棂上爬满牵牛花,蓝布幌子在风里摇摇晃晃,“老重庆茶馆” 五个褪色的金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她在茶馆门口站定,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玻璃门上贴着张泛黄的旧照片,是三十年前的茶馆模样:穿蓝布褂子的老板在灶台前煮茶,竹椅上坐满了端着盖碗茶的茶客,墙角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唱着川剧。照片边缘卷着毛边,却透着股时光熬出的温润,像这茶馆里飘了几十年的茶香。
“妹儿,里面请。” 穿灰布围裙的老板娘掀开门帘,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茶渍,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李姐刚打电话,说她在路上,让你先占个靠窗的座。”
吴梦琪点点头,掀帘而入。暖烘烘的热气混着老鹰茶的焦香扑面而来,瞬间裹住了她被晨风吹凉的身子。茶馆里已经坐了几桌客人:靠窗的竹椅上,两个穿中山装的老爷子正对着棋盘较劲,手里的烟杆在烟灰缸里磕得 “笃笃” 响;角落的八仙桌上,几个阿姨捧着盖碗茶,嗓门洪亮地摆着龙门阵,说的是菜市场的白菜又涨了价;灶台边的长条凳上,穿校服的学生捧着作业本,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老板添柴的噼啪声,在空气里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她选了李姐常坐的临窗竹椅,椅子腿有些松动,一坐上去就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在替她喊出心里的紧张。桌面是磨得发亮的老木头,刻着深浅不一的纹路,不知被多少手肘磨过、多少茶碗烫过,边缘还留着个圆圆的凹痕,据说是当年某个老茶客用烟杆磕出来的。
“妹儿,喝啥子?” 老板娘拎着铜壶过来,壶嘴弯得像个月牙,壶身上的铜绿透着岁月的包浆。
“老鹰茶,谢谢。” 吴梦琪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着,木纹硌得指尖发痒,“要浓点的。”
老板娘笑着应了,铜壶高抬,滚烫的开水 “哗啦” 一声冲进盖碗,茶叶在水里翻着跟头舒展开来,深褐色的茶汤渐渐染上琥珀色,焦香混着微苦的气息漫上来。“李姐交代的,知道你这几天辛苦,给你多加了把茶叶。” 老板娘放下铜壶,用粗糙的手掌擦了擦围裙,“这老鹰茶是后山老树上摘的,解乏,也解气。”
吴梦琪没接话,只是掀开茶盖撇了撇浮沫。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窗外的山城步道在雾里若隐若现,挑着担子的小贩正吆喝着往上走,扁担压得弯弯的,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她想起昨天在千厮门大桥上淋的暴雨,想起手机里王强未回复的消息,想起加密文件里那行 “磁器口青石板路长 238 米” 的隐形水印,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这几天的画面在脑子里翻涌:IT 部小马发抖的手指,张莉伪造的聊天记录截图上模糊的头像,王强在部门大会上拍桌子的模样,赵总公司楼下溅在裤腿上的泥点,还有嘉陵江边自己喊出 “我不干了” 时被风吹散的回声…… 这些碎片像没泡开的茶叶,梗在喉咙口,又苦又涩。
“吱呀” 一声,门帘被掀开,李姐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被晒出的健康肤色,帆布包带子磨得发亮,却在肩上挎得稳稳的。看见吴梦琪,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脚步却没停,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竹椅又发出一阵 “咿呀” 的呻吟,和吴梦琪的椅子像是在对唱。
“刚在楼下看见李伟那小子,跟张莉在路边买油条,两人笑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李姐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茶碗,手指在碗沿上轻轻敲了敲,这是她们以前在茶水间传消息的暗号,“估计在说你的‘好’话呢。”
吴梦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茶盖,骨节泛白。她能想象出那画面:李伟吊儿郎当地倚着电线杆,张莉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捏着油条,两人压低声音说笑,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那些话像针,扎得她后颈发麻。
“别气。” 李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汤在舌尖滚了滚,才缓缓咽下去,“气坏了身子,正中他们下怀。” 她放下茶碗,手指在桌面上看似随意地划着,指甲盖在木纹上留下浅浅的白痕,“昨天你发消息说‘查到点东西’,查到啥了?”
吴梦琪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张莉伪造的聊天记录里,报价单有破绽。我实际底线是 21.90 元,她写成 21.50 元,差了 0.4 元,这 0.4 元是潼南柠檬的物流损耗成本,她根本不知道。” 她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还有我给她的脱敏文件里,藏了行隐形水印,‘磁器口青石板路长 238 米’,只有看过原始文件的人才可能知道。”
李姐的眼睛亮了亮,端茶碗的手顿了顿:“这水印…… 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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