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重庆被一场短暂的雷阵雨洗过，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香和若有若无的火锅底料味。吴梦琪走出环球金融中心时，玻璃幕墙上的水痕还没干透，把夕阳折射成一片破碎的金红。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解放碑的步行街慢慢往前走，皮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
路过那家熟悉的酸辣粉摊时，老板热情地招呼：“妹儿，今天还吃特辣？” 吴梦琪摇摇头，买了瓶冰镇的老鹰茶，塑料瓶外壁很快凝结出细密的水珠，凉丝丝地贴在掌心。这几天她都在整理潼南的调研数据，白天在公司要应付王强的冷脸和张莉的阴阳怪气，晚上熬到深夜写报告，连指尖都带着柠檬的酸香和疲惫的麻。
走到千厮门大桥入口时，暮色已经浸透了江面。橘红色的晚霞正一点点沉入对岸的山峦，把嘉陵江染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江面上的游船亮起点点灯火，像散落的星星，而横跨两岸的千厮门大桥，钢索在暮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桥身的灯光次第亮起，从橘黄到银白，在江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带。
吴梦琪走上桥面，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写字楼里的沉闷。她靠在栏杆上，望着对岸的洪崖洞 —— 层层叠叠的吊脚楼亮起了灯笼，暖黄的光从木窗棂里透出来，像童话里的城堡，又像堆叠的梦境。那些错落有致的灯火，高高低低，明明灭灭，竟和她这段时间走过的路如此相似 —— 有高光，有低谷，有看似平坦却暗藏陷阱的转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同事发来的部门群消息：“恭喜张莉经理成功对接赵总项目，下周启动体验站试点！” 下面跟着一串点赞的表情，张莉回复了个 “加油” 的动图，王强甚至发了个红包。吴梦琪看着屏幕，心里没有预想的酸涩，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她退出聊天框，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望着洪崖洞的灯火。
她想起三个月前刚接赵总项目时的兴奋，那时她跑遍了磁器口的大街小巷，把每家店铺的客流数据、产品特色都记在笔记本上；想起为了设计体验站方案，在洪崖洞顶楼的餐厅待到打烊，只为观察不同时段的游客动线；想起方案被张莉剽窃时的愤怒，被诬陷泄密时的委屈，在王强办公室对峙时的孤注一掷……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脑海里闪过，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情绪，此刻在江风里渐渐淡了。
王强的偏袒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李伟抢单被轻描淡写，到张莉篡改客户反馈却安然无恙，他心里的那杆秤从来就没平过。张莉的算计也早有征兆，从借笔记 “参考” 到偷看方案，从伪造聊天记录到拉拢 IT 部删证据，她的每一步都踩着别人的心血往上爬。这些人，这些事，就像嘉陵江里的暗礁，你可以小心避开，却不能指望它们消失。
“水至清则无鱼”，王强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以前觉得这话是歪理，现在却有了新的理解 —— 不是要同流合污，而是要认清职场本就有光明与阴影并存。就像重庆的天气，有烈日当空，也有阴雨绵绵；有穿楼而过的轻轨奇观，也有深不见底的防空洞。你不能只想要阳光，却拒绝接受雨水。
吴梦琪深吸一口气，江风带着淡淡的鱼腥味和轮船的柴油味，这是重庆最真实的气息。她想起在三峡博物馆看到的陈茂昌账本，想起那位老讲解员说的 “信比金贵”，想起潼南柠檬园里张大叔布满老茧的手掌。那些在乱世中坚守道义的商人，那些在泥土里刨生活的农户，他们谁没遇见过不公和算计？可他们依然在自己的路上坚定地走着，就像这嘉陵江的水，哪怕有暗礁，有漩涡，也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奔流。
或许，她一直纠结的不是王强的偏袒或张莉的算计，而是自己对 “公平” 的执念。她以为只要努力、真诚，就该被看见、被认可，就像数学题总有标准答案。可职场不是考场，生活也不是应用题，很多时候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的选择。王强选择了利益，张莉选择了捷径，而她可以选择不被他们改变。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李姐发来的消息：“刚听赵总公司的朋友说，张莉把项目搞砸了！她们提交的体验站方案太假大空，连磁器口的商户都联系不上，赵总发了好大的火，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重庆味道？’”
吴梦琪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仿佛能想象出张莉在汇报时的样子，拿着她那些抄来的方案、PS 的图片、编造的数据，在真正懂行的人面前漏洞百出。那些靠算计得来的东西，终究是空中楼阁，看起来华丽，却经不住现实的检验。就像用糖精泡出来的柠檬水，乍尝很甜，回味却只有苦涩。
她点开和赵总助理的聊天框，之前编辑了一半的消息还躺在草稿箱里：“关于上次的泄密事件，我有证据证明是张莉陷害……” 这段话她改了又改，每次都觉得词不达意。此刻看着它，突然觉得很可笑 —— 她为什么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清白？相信她的人自然会信，不相信的人，再多证据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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