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城步道还浸在夜雨的湿气里,青石板路被晨光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膜,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黏着细碎的青苔。吴梦琪背着帆布包往上走,帆布包带在肩膀上勒出的红痕还没消退,那是昨天帮陈叔搬快递箱时留下的。步道两旁的吊脚楼错落有致,木窗棂里陆续飘出炊烟,混着远处火锅店的牛油香和近处的茶香,在空气里酿成一股独特的市井味道。
她要找的老幺茶馆藏在步道中段的拐角处,没有醒目的招牌,只在门口挂着块褪色的蓝布帘,上面用白漆写着 “老幺茶馆” 四个字,笔画已经斑驳。吴梦琪掀帘进去时,竹椅在地板上摩擦的 “吱呀” 声立刻涌了出来,混着茶客们的闲聊声和铜壶煮水的 “咕嘟” 声,像走进了一台运转多年的老座钟。
茶馆不大,也就二十来平米,屋顶挂着几盏老式吊扇,扇叶上积着薄薄的灰,转起来慢悠悠的,带起一阵混合着茶味和霉味的风。靠墙摆着几张八仙桌,桌面被茶渍浸得发亮,边缘的木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茶垢。茶客多是些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手里捏着紫砂壶,说话时嘴角泛着白沫,重庆话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在不大的空间里荡来荡去。
吴梦琪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墙角。那里支着个小小的凉糕摊,木架子上摆着个搪瓷盆,盆里的凉糕白白嫩嫩,上面盖着块湿纱布。摊后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对着一部屏幕裂纹的智能手机抹眼泪,浑浊的泪水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小水珠,滴落在蓝布围裙上。
“婆婆,您咋了?” 吴梦琪放轻脚步走过去,帆布包上的金属搭扣撞到竹椅,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
老婆婆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眼眶红红的,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外卖平台的投诉界面,“欺诈”“虚假配送” 的字样刺得人眼睛发疼。“妹儿……”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些订单送错了地方,客人说我骗他们钱,平台要罚我款,这可咋整啊……”
吴梦琪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和老婆婆平齐。晨光从茶馆的木窗缝里钻进来,刚好落在老婆婆的银镯子上,镯子上刻着简单的花纹,被岁月磨得发亮,随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晃动,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婆婆您别急,我帮您看看咋回事。” 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小时候奶奶哄她睡觉时的语调。
老婆婆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沾着几滴泪痕。吴梦琪小心地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表面,上面还留着老婆婆的体温。她滑动屏幕,订单记录一条条跳出来:“山城步道老幺茶馆门口自提” 的订单,配送地址却全是 “洪崖洞大酒店”“解放碑威斯汀” 这些景区内的酒店;备注里写着 “到店核销”,配送方式却标着 “快递配送”。最新的一条系统通知弹在屏幕顶端:“因多次配送异常,将暂停您的店铺接单权限,并处以 200 元罚款。”
“您看这里,婆婆。” 吴梦琪指着订单设置界面,“您把‘到店自提’的选项设成‘快递配送’了,系统就自动把订单派给骑手了,但您这凉糕是现做的,只能到店拿,骑手当然送错啦。” 她一边说一边演示,“您看这个按钮,点一下‘到店自提’,再绑定咱们茶馆的定位,客人下单时就能看到具体位置,就不会送错了。”
老婆婆凑近屏幕,眯着老花眼费劲地看:“我…… 我哪懂这些哟。”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胡乱点着,指甲缝里还沾着做凉糕的糯米粉,“上次那个年轻人教我弄外卖,说点这个按钮就能接单,我哪知道还有这么多门道……”
吴梦琪这才注意到,凉糕摊的木架上贴着张褪色的二维码,下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扫码下单”。旁边摆着个小小的收款码,是最老式的那种贴纸,边角已经卷了起来。“这外卖是刚上没多久吗?” 她问。
“才上了半个月。” 老婆婆叹了口气,用围裙擦了擦手,“以前都是客人来摊上买,今年春天有个大学生来喝茶,说帮我弄线上,说能多卖些。刚开始还行,这几天突然就出问题了,客人说找不到摊位,骑手说地址不对,我这凉糕做好了没人来拿,都放坏了……” 她说着又抹起了眼泪,银镯子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
吴梦琪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看着搪瓷盆里的凉糕,上面还撒着一层薄薄的红糖粉,棱角分明,看得出是手工切成的。“婆婆,您这凉糕做得真好,看着就清爽。” 她由衷地说。
提到凉糕,老婆婆的眼神亮了些,话也多了起来:“那是嘞,我这凉糕用的是嘉陵江边的糯米,泡够十二个钟头才磨浆,蒸出来的糕才够嫩。红糖是自己熬的,放了老冰糖,甜津津的不齁人。” 她指着茶馆墙上的老照片,“你看那张,三十年前我就在这摆摊,那时候步道上全是挑夫,他们歇脚时就爱吃我这凉糕解乏,说比冰粉还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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