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淡得几乎要消失在画布纹理中的缩写“X.Y.S”和日期“2007.秋”,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烫在林焰的视网膜上,久久无法消散。
谢云深。
2007年秋。
时间点卡在火灾发生前三年。这幅画,像一扇突然打开的、通往过去幽深走廊的窗,让他窥见了谢云深对他母亲林婉那早已超越寻常、浸透着偏执的痴迷。
画中女子温柔娴静的侧影,此刻在他眼中,不再只是艺术的呈现,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囚禁。谢云深用画笔,将那个他想占有却最终失去的女人,永远地定格在了这方画布之上,囚禁在光影与色彩构成的牢笼里。
而那处被粗暴撕裂又要求“完美修复”的破损……是谢云深在盛怒或某种极端情绪下的失控所致吗?事后又后悔,所以急于掩盖这“不完美”的痕迹?
林焰站在修复如初的画作前,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他感觉自己触碰到的,不仅仅是画布的破损,更是一段扭曲、黑暗的情感纠葛的核心。
经理推门进来,看到他站在画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林师傅,辛苦了!这么快就修复好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她走近仔细查看,不住地点头,“完美,简直天衣无缝!客人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林焰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旧无法从画中女子的眉眼上移开。
“对了,”经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客人那边传话过来,对修复进度很关心。听说已经完成,想请修复师傅……当面说明一下情况。”
当面说明?
林焰的心猛地一沉。
要见……谢云深?
这么快?在他刚刚窥见这惊人秘密,心神未定的时候?
“这……有必要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技术人员常有的、对不必要的社交程序的抗拒,“修复报告我已经写得很详细了。”
经理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位客人身份特殊,要求也比较……细致。林师傅,就当帮画廊一个忙,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发展嘛。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画廊会客室。”
她拍了拍林焰的肩膀,语气轻松,却断绝了他任何拒绝的可能。
经理离开后,工作室重新恢复寂静。林焰缓缓坐到工作台前的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明天下午三点。
会客室。
谢云深。
他终于,还是要正面面对这个男人了。不是以被他圈养的宠物身份,而是以一个……他或许尚未完全识破的、带着秘密和恨意的修复师的身份。
这像是一场提前到来的审判,又像是一个他主动走入的、危险的棋局。
他该怎么做?
表现得一无所知,像个纯粹的技术人员?
还是……伺机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肖像画上。画中女子温柔地回望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忽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画作前,再次戴上手套,拿起修复用的高倍放大镜和一支最纤细的勾线笔。
他没有去动画面主体,而是将放大镜对准了画布背面,那个写着“X.Y.S”和日期的角落。
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用笔尖蘸取了一点点与原画布底色完全一致的特制颜料。然后,他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在那行缩写和日期的下方,极其轻微地、添上了两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同样颜色的极小字母——
“L.W”。
林婉。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清理掉所有痕迹,将工具归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如果被谢云深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这无异于直接告诉他:我知道这幅画的秘密,我知道你和我母亲的关系。
但林焰有一种近乎直觉的笃定——谢云深那种极度追求完美和控制的人,在画作“完美修复”后,大概率不会再去仔细检查画布背面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的注意力,会集中在画面本身。
而这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改动,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标记。一个埋藏在谢云深“完美”表象下的、属于他林焰的印记。一个无声的宣告:我来了,我知道,我存在。
这是一种象征性的反抗,微弱,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快意。
第二天下午,差十分钟三点。
林焰站在墨韵斋那间私密而隔音的会客室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穿着昨天那套洗得发白的衣服,手里拿着详细的修复报告和几张修复前后的对比照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拘谨而专业的年轻修复师。
经理陪在他身边,低声嘱咐:“别紧张,客人虽然身份高,但人很温和的。问什么答什么就好。”
温和?
林焰在心底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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