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夜雨中疾驰。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窗,刮雨器以最快的频率左右摆动,前方视线依然模糊。道路逐渐变得崎岖,从平坦的高速公路转入盘山公路,颠簸感越来越强。
车内气氛沉闷。王副省长闭目养神,眉头紧锁。应急办主任不停地通过车载电台与先遣队伍以及省应急指挥中心保持着联系,声音急促而沙哑。
“……重复,通往南川县城的主干道三处塌方,大型机械无法进入,先遣队正在尝试徒步突进!”
“县城通讯大部分中断,仅有卫星电话保持零星联系……”
“初步估计,受灾人口超过十万,急需帐篷、药品、食品和饮用水……”
每一个消息传来,都让车内的气氛凝重一分。林别安静地坐在角落,没有参与对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将这些关键信息记在心里。他注意到,汇报中提到的困难,主要集中在道路、通讯和物资匮乏上,但对于基层组织的动员情况、受灾群众的具体安置点、以及可能存在的次生灾害(如疫情、山体滑坡风险)等,信息还非常模糊。
经过数小时的颠簸,在天色将明未明、雨势稍歇之时,车队终于抵达了南川县境。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原本的进县道路已经被浑浊的泥石流冲毁大半,巨大的石块和连根拔起的树木混杂在泥浆中,堵塞了去路。几台挖掘机和抢险队员正在泥泞中艰难地作业,进展缓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和一种灾后特有的、令人不安的沉寂。
“下车!步行前进!”王副省长果断下令。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过脚踝的淤泥,向前跋涉。林别紧紧跟着队伍,他的运动鞋早已湿透,裤腿上沾满了泥点,但他顾不得这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他看到路边被冲毁的房屋,残垣断壁浸泡在黄水中;看到漂浮在水面的家具、衣物,甚至还有家畜的尸体;看到一些惊魂未定的群众,聚集在地势稍高的地方,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恐惧。
走过塌方路段,前方出现了临时搭建的、混乱的救灾点。一些穿着迷彩服的武警战士和当地干部正在分发着少量的矿泉水和面包,人群拥挤,秩序有些混乱。
“老乡,你们是哪个村的?现在安置在哪里?”林别趁王副省长与当地负责人接洽的间隙,走到一群受灾群众旁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显然是“大领导”的人,有些畏缩,但还是开口说道:“我们是山下小河村的,房子都淹了,啥也没抢出来……现在就在这路边等着,说是有帐篷,还没看到……”
“吃的喝的够吗?有生病的人吗?”林别继续问。
“吃的发了一点,不够啊。有娃发烧了,也没药……”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带着哭腔说道。
林别点点头,没有再多问,默默记下了“小河村”、“安置点物资短缺”、“有病患缺医少药”这几个关键信息。他注意到,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干部,虽然忙碌,但似乎有些手忙脚乱,协调不畅。
这时,王副省长那边已经和南川县委书记、县长等主要官员汇合。县委书记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名叫周大康,此刻浑身湿透,满脸疲惫,正激动地向王副省长汇报着情况,语气中充满了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诿。
“王省长!您可算来了!这次洪水太大了,百年不遇啊!我们全县党员干部都冲上一线了,但是基础设施太差,力量实在不够啊!省里、市里的救援物资什么时候能到?尤其是冲锋舟、帐篷和药品,是救命的东西啊!”
王副省长沉着脸:“大康同志,现在不是强调困难的时候!省里正在全力调集物资,但路不通是最大问题!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定群众情绪,把现有的人员和物资高效组织起来!安置点在哪里?制定了哪些应急预案?卫生防疫工作启动了没有?”
周大康被问得一滞,支吾道:“安置点……正在选址,主要是找不到足够大、地势又高的地方。预案……我们有总体预案,但这次情况太特殊……卫生防疫,已经通知卫生院了,但很多医护人员也被困在家里……”
林别在一旁听着,眉头微蹙。周大康的回答,暴露出的问题是系统性的:准备不足,应对慌乱,基层组织在灾难面前的动员能力和执行力明显薄弱。这不仅仅是天灾,更是对当地治理能力的一次严峻考验。
他没有插话,而是悄悄离开人群,走向不远处一个正在试图安抚群众的、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当地镇干部。
“同志,辛苦了。”林别递过去一瓶自己带的水,“我是省前指的工作人员,想了解一下,除了主干道,还有没有其他小路可以通往县城里面?或者,附近有没有地势高、相对安全,可以快速搭建大型安置点的地方?”
那镇干部愣了一下,接过水,感激地看了林别一眼,想了想说道:“有一条老的盘山公路,年头久了,平时没什么车走,不知道这次塌方严不严重。另外,往东五里左右,有个废弃的镇小学,建在半山腰,地方挺大,就是好久没用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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