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蝉”行动的成功,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上海市公安系统内部激起了不小的涟漪。虽然对外严格保密,但在内部通报和总结中,李家弄派出所,特别是老民警赵大勇和新民警李振邦的名字,被多次提及。
表彰没有立刻下来,但一种无形的变化已经开始。所里的同志们看李振邦的眼神,除了之前的友善,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佩。连分局下来办事的其他同志,听到“李家弄派出所李振邦”时,都会若有所思地多看这个年轻的“文化人”几眼。
张所长给老赵和李振邦放了两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处理一下个人事务。老赵乐得清闲,说是要回浦东老家看看老娘。李振邦则有些茫然,他在这个时代,举目无亲……除了那封介绍信上提到的,那个位于南市区的“家”。
穿越以来,他一直刻意回避思考这个问题。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原主,有着怎样的家庭和过去?他能否在至亲之人面前不露破绽?这种未知带来的忐忑,甚至超过了面对敌特时的紧张。
休假第一天,他几乎在派出所宿舍里睡了一整天,极度疲惫后的沉睡,仿佛要将灵魂深处的惶恐都熨平。第二天清晨,他在一片阳光中醒来,看着窗外熟悉的弄堂景象,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必须去面对这个时代的“根”,去触碰李振邦在这个世界最原始的社会联结。
他仔细换上了那套唯一的、已经洗得发白的49式警服,对着宿舍里一块模糊的玻璃残片,努力将头发梳理整齐。镜中那张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根据介绍信上的模糊地址和一路打听,李振邦穿过大半个上海城。电车叮当作响,黄包车夫吆喝着穿行,街道两旁既有西装革履的行人,更多是穿着粗布衣衫的市民。墙壁上新旧标语交错,残留的西洋建筑与低矮的里弄房子比邻而居,构成了一幅新旧交替、充满张力的图景。
最终,他在南市区一条名为“仁寿里”的弄堂口停下了脚步。弄堂比李家弄要规整些,多是两层楼的石库门建筑,但岁月的痕迹依旧清晰。按照门牌号,他站在了一扇漆黑的石库门前,门楣上依稀可见“积善余庆”的字样。他的手抬起,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轻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闩拉动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围着围裙、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探出头来,脸上带着警惕。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时,警惕变成了惊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振……振邦?是振邦吗?”老妇人的声音颤抖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妈……”李振邦喉咙发紧,这个称呼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股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酸楚和孺慕之情涌上心头,冲淡了他大部分的紧张和疏离感。他看清了老妇人的脸,布满皱纹,但眉眼间能看出与原主相貌的几分相似,那是血缘的印记。
“哎!哎!是我的振邦!老头子!快出来!振邦回来了!当公安的振邦回来了!”母亲猛地拉开门,一把抓住李振邦的胳膊,仿佛怕他消失似的,声音带着哭腔朝屋里喊。
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灰色中山装、身形清瘦的老者,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急匆匆地从客堂间走出来。看到李振邦,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而又难掩骄傲的复杂表情。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父亲的话语简洁,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李振邦被母亲几乎是拽着进了屋。这是个典型的石库门客堂间,面积不大,摆放着几件老式的红木家具,虽然旧,但擦拭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中国地图和毛主席像,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是年轻的父母和少年时代的原主。
“你这孩子!去了那么久,也不常捎个信回来!就上个月来封信说分去了派出所,这心就一直悬着!”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忙着给李振邦倒水,又翻箱倒柜找出些花生、瓜子,“听说现在外面不太平,还有特务搞破坏,你当公安多危险啊!没伤着哪儿吧?”
“妈,我没事,好着呢。所里领导和同志们都很好。”李振邦接过水杯,感受着这久违的、属于家庭的琐碎关怀,心中五味杂陈。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尽量少说话,多倾听,从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叨中,拼命汲取关于这个家庭和原主的信息。
原来,原主的父亲李墨轩,旧社会时在一家中等书局做编辑,算是小知识分子,如今书局公私合营,他仍在里面做些编校工作。母亲沈静芝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原主是独子,读过几年中学,有点文化,思想进步,上海一解放就积极报名参加了公安培训班,之后被分配工作。因为刚入职,工作忙,加上距离远,确实回来得少。
“上次来信说在虹桥那边,怎么又调换了?”父亲李墨轩比较沉稳,问到了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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