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南市区,热浪裹挟着弄堂里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仁寿里的青石板路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烫,家家户户门窗大开,主妇们坐在门口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择菜,孩子们在狭窄的通道里追逐嬉戏。
李振邦推着自行车走进弄堂,车轮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振邦回来啦?邻居张阿姨正坐在小凳上剥毛豆,今朝下班蛮早嘛。
张阿姨,淑娴等下要过来。李振邦停下脚步,擦了擦汗湿的额头。
哦哟,是商量婚事吧?张阿姨立刻眉开眼笑,你妈妈一早就去菜场了,说是要买条活鱼好生招待亲家。
李振邦笑了笑,推车往弄堂深处走去。李家住在仁寿里最里面,是一栋老式石库门房子的二楼。狭窄的木楼梯吱呀作响,楼道里飘着煤球炉子和各家饭菜的混合气味。
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书架。李墨轩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戴着老花镜,仔细校对着一摞书稿。听到儿子进门,他头也不抬地说:
回来了?桌上有凉茶。
爸,淑娴和她爸妈快到了。李振邦放下公文包,给自己倒了碗凉茶。
李墨轩这才放下手中的红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知道了。你妈去菜场了,说要买条活鲫鱼炖汤。
书桌上堆满了校样稿纸,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显示出校书人的认真。李墨轩原是《申报》的一名小编辑,新中国成立后,被安排到上海古籍出版社做校书工作。虽然收入不比从前,但他很满意现在这份安稳的工作。
这部《文选》校注本月底要交稿,李墨轩叹了口气,老了,眼睛不中用了。
您慢慢来,别太累着。李振邦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心里有些发酸。
正说着,楼下传来沈静芝的声音:墨轩,振邦,下来帮我拎菜!
李振邦赶紧下楼,见母亲手里拎着满满的菜篮子,额头上都是汗珠。
妈,怎么买这么多?
淑娴爸妈第一次来,总要丰盛些。沈静芝擦着汗,脸上带着笑意,我买了条活鲫鱼,还有排骨、毛豆、茭白...哦,还称了半只酱鸭,一瓶黄酒。
李振邦接过沉甸甸的菜篮,母子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沈静芝是典型的上海主妇,精明能干,把不大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住在拥挤的弄堂里,但她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此刻,她麻利地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
振邦,去把桌子擦一擦,摆上那块新桌布。她一边杀鱼一边吩咐,墨轩,你也别校书了,把书稿收一收,别让亲家看了笑话。
李墨轩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收拾书稿。李振邦则依言擦桌摆椅,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和林淑娴是去年认识的,相处一年多来感情稳定,如今终于要谈婚论嫁了。
四点半,门铃准时响起。李振邦快步下楼开门,林淑娴和她的父母站在门口。林父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林母则是一件淡蓝色衬衫,手里提着礼品。
叔叔阿姨好,快请进。李振邦连忙让开身子。
林淑娴今天穿了件粉色的确良衬衫,深蓝色长裤,对他微微一笑。
楼上,李墨轩和沈静芝已经等在门口。双方家长寒暄着进屋,小小的房间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李编辑,久仰久仰。林父握着李墨轩的手,常在报纸上看到您的文章。
哪里哪里,都是过去的事了。李墨轩谦虚地摆摆手,现在就是在出版社做点校书的工作。
林母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这是一点心意,西湖龙井,还有老大房的点心。
沈静芝连忙推辞: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大人们在八仙桌旁坐下,李振邦和林淑娴帮忙倒茶。窗外传来弄堂里的嘈杂声,还有谁家炒菜的香味飘了进来。
今天请二位来,是想商量一下振邦和淑娴的婚事。沈静芝切好西瓜端上来,开门见山地说。
林父点点头:两个孩子相处也一年多了,是时候把婚事定下来了。
我们是想婚事从简,李振邦接过话,新社会新风尚,不讲究排场。登记后请几桌亲友吃个饭就好。
林母微微皱眉:这...会不会太简单了?一辈子就一次...
林淑娴轻声说:妈,现在都提倡勤俭节约。我们单位的领导上周刚传达过,党员干部要带头婚事简办。
李墨轩也表示赞同:淑娴说得对。我在出版社也学习过相关文件,大操大办确实不合时宜。
林父思索片刻,终于点头:既然孩子们都这么想,我们做父母的也尊重他们的决定。
沈静芝这才松了口气:那咱们就商量一下具体的事情。
林淑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我列的清单,叔叔阿姨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沈静芝接过本子,和李墨轩一起看了起来。清单上详细列出了需要准备的事项:开证明、体检、登记、请客名单等等。
淑娴想得真周到。沈静芝忍不住赞叹。
新房的事情,你们有打算吗?林母关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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