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考核,是药材辨识。大厅一侧的长桌上,摆放着数十个紫檀木托盘,每个托盘里盛放着一种药材,或原材,或切片,或粉末。应试者需在限定时间内,依次走过,写出药材名称、性味归经及主要功效。
这对林婉清而言,反是相对轻松的一环。现代中药学的系统知识,加上在原主记忆碎片里翻找出的零散认知,让她对常见药材了如指掌。她步履平稳,目光锐利,手指偶尔捻起一点粉末细闻,或拿起切片对着光看看纹理,便能在纸上快速写下准确答案。其速度与笃定,让一些捻须沉吟、犹豫不决的考生侧目。
然而,当她走到最后一个托盘前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托盘里是一种淡黄色、质地酥脆的根茎切片,气味微甘。这药材……与她熟知的“黄芪”极为相似,但色泽略浅,断面纹理稍显模糊。她脑海中迅速闪过《本草纲目》中关于“黄芪”的描述,又联想到一种名为“蜀黍根”的近似品,后者药性平和,补气之力远逊,常被无良药商混充。
是陷阱?她抬眼,恰好瞥见主考席上,那位被苏衡提醒需要警惕的、面容瘦削的孙医正,目光似乎正淡淡扫过这里。她心下了然,提笔写下:“此物形似黄芪,然色淡质酥,味甘而气薄,疑为蜀黍根冒充。黄芪补气固表,托毒生肌;蜀黍根仅略具甘补,力微,不可混用。”
她不仅辨识了真伪,更点明了区别与危害。这一笔,让旁边负责记录的小吏都多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是最考验手上功夫的针灸实操。考核方式是由抽签决定模拟病例,考生需在规定穴位上行针,并由考官评判选穴、手法是否正确娴熟。
大厅中央设了数个隔间,内有包裹着棉布的铜人模型。林婉清抽到的签上写着:“症见:突发心痛彻背,背痛彻心,面色青灰,四肢厥逆,脉沉微欲绝。施针急救。”
这是中医里的“真心痛”,类似于现代医学的急性心肌梗死,是危重急症!考核要求是“急救”,关键在于回阳固脱,开窍启闭。
周围已有考生开始议论,此症凶险,选穴稍有差池,便是零分。林婉清却目光沉静,她迅速选定内关、郄门、膻中、厥阴俞等穴,这些都是宽胸理气、回阳救逆的要穴。但最关键的一步,在于手法和胆识。
她净手、取针,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下针时,她运用了特殊的震颤泻法,模拟现代针刺疗法中刺激强度较大的手法,以求快速得气,疏通闭塞的心脉。尤其是在刺入膻中穴时,她运针深度和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保证刺激量,又避免损伤模拟脏腑(尽管是铜人,但考官能通过特殊装置感知力度)。
她的手法,快、准、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与一些考生小心翼翼、浅尝辄止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几位较为开明的考官见状,不禁微微颔首。
然而,当林婉清准备起针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且慢!”
出声的,正是那位孙医正。他缓缓起身,走到林婉清的隔间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铜人身上的银针,最终定格在林婉清脸上。
“林氏,你于膻中穴下针如此之深,手法如此峻猛,依据何在?”孙医正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威压,瞬间让整个考场鸦雀无声,“《甲乙经》有云:‘膻中,玉堂下一寸六分,直两乳间陷者中,禁不可深刺。’你师承何人?竟敢如此妄为?!”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狠辣!直接引用经典,指责她违反针灸禁忌,更是质疑她的师承来历——一个没有正统师承的野路子,是太医院最排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林婉清身上,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幸灾乐祸。苏衡在远处,眉头紧锁,面露担忧。那刘姓考生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讥讽的笑容。
林婉清心中凛然,知道最关键的考验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孙医正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晰答道:
“回大人,民女确知经典所载。然医道贵在变通,症有缓急,法亦当有权变。此症乃真心痛,阳微阴竭,危在顷刻,非重剂不能救!膻中为气会,心包之募,峻刺深针,意在强通心脉,速回阳气,此所谓‘急则治其标’!”
她略微停顿,见孙医正面无表情,继续道:“至于深度手法,民女并非妄刺。下针之时,以押手(左手)切按穴位,探知‘穴感’,得气即止,并未伤及‘玉堂’之下的紧要之处。古人言‘禁深刺’,是恐后人孟浪,伤及心脉。然若技艺精熟,明察秋毫,知常达变,深刺膻中以救急,古籍中亦有先例可循,并非民女凭空杜撰。”
她引经据典,结合病例,将“违规”操作解释为“权变救急”,并且强调了自己手法精准,并未真正触犯禁忌。这番论述,有理有据,既尊重了经典,又展现了临机决断的能力和对自身技术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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