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颠簸了十数日,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田野村庄,逐渐变为更为繁华的市镇,最终,高耸的灰色城墙映入眼帘。京城到了。
不同于省城的喧嚣,京城的庞大与肃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高大的城门下,守城兵卒仔细查验着路引文书,眼神锐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香料、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中心特有的气息。
林婉清按照诏书上的指示,在指定的驿馆安顿下来。驿馆管事见她手持加盖朱印的诏书,态度恭敬中带着疏离,安排了一间干净却略显偏僻的客房。她明白,自己这个“民女”出身的“暂充医官”,在这些见惯了风云的京官眼中,实在微不足道。
次日一早,便有吏部的小吏前来,引她去太医院报到。穿过重重宫禁外的官署区域,太医院的匾额终于出现在眼前。这是一组比省城考院更为恢弘肃穆的青砖建筑,飞檐斗拱,门前石狮威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而复杂的药香。进出之人皆步履匆匆,神色严谨。
通报之后,林婉清被引至一处偏厅等候。厅内已有几位身着官服、年龄不一的太医在座,看到她进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那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更有几分等着看笑话的意味。她一个年轻女子,毫无根基,骤得官身,在这些讲究资历、师承的太医眼中,无异于异类。
不多时,一位身着深青色官袍、面色严肃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正是当初在省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孙医正。他如今已调回京中太医院任职。看到林婉清,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面上却公事公办。
“林婉清,你既奉诏入京,充任医官,当恪守太医院规条。”孙医正声音平板,开始宣读一系列繁冗的规矩:何时点卯,何时值守,如何记录医案,如何领取药材,见到上官如何行礼……条条框框,森严刻板。
“你初来乍到,于宫廷脉案、贵人贵体不甚了然,暂且不必入宫轮值。先在典药局熟悉药材,协助整理过往医案,观摩学习。”孙医正最后吩咐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打发意味。典药局和案牍库,是太医院中最基础、也最远离核心权力的部门,显然是想将她边缘化。
林婉清垂首应下:“下官遵命。”她心中明了,这是下马威,也是考验。她不能急,也不能怨,必须从最底层做起,用实力说话。
她被分配给一位姓王的年老典药看管。王典药头发花白,沉默寡言,对林婉清这个“空降”的女医官似乎并无偏见,但也无甚热情,只机械地指派她辨认、分拣药材,抄录药性。工作枯燥,却正合林婉清之意。她正好借此机会,系统了解太医院药材的品类、规格,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她发现,太医院所用药材,品质果然远非民间可比,一些珍稀药材更是见所未见。她如饥似渴地学习着,默默记下每一种药材的特性、炮制方法及禁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安分守己,却总有人不想让她安稳。
这日,她正在库房内核对一批新进的川贝母,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谁是那个新来的女医官?出来!刘美人身子不适,传你去瞧瞧!”
林婉清心中一凛。刘美人?后宫嫔妃?孙医正明明说过她不必入宫轮值,怎会突然传召?她放下手中的药材,镇定地走出去。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神色倨傲的小太监站在院中,周围几个低阶医士和药童都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下官便是林婉清。”她行礼道。
小太监上下打量她几眼,哼了一声:“跟我走吧!动作快些,美人等着呢!”
事出突然,且不合规矩,林婉清心中疑窦丛生。但她不能抗命,只得跟上。穿过几道宫门,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宫苑。室内,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宫妃斜倚在榻上,面色确实有些苍白,眉头微蹙。
林婉清上前行礼,依礼请脉。手指搭上腕间,她仔细体察。脉象浮滑,略显弦数,并非重症,更像是……肝气不舒,略有郁结之象,或许还夹杂些饮食不节。她正欲开口,那刘美人却先幽幽道:“本宫近日心口烦闷,寝食难安,听闻你医术不凡,可有良方?”
林婉清谨慎答道:“美人脉象显示乃肝气略有郁结,心火稍旺。只需清淡饮食,舒畅情志,再辅以少许疏肝理气之品,如玫瑰花、合欢花泡水代茶,便可缓解。”
“就这么简单?”刘美人挑眉,语气带着质疑,“太医院那些老头子,动不动就是人参、鹿茸,怎的到你这就成了花茶了?莫非是瞧不起本宫?”
这话极重!林婉清心中一紧,知道这是找茬来了。她保持恭敬:“下官不敢。用药如用兵,贵在对症。美人凤体只是微恙,若用重药,反伤根本。花茶性味平和,正合缓调之理。”
“巧舌如簧!”旁边一个嬷嬷尖声道,“美人,我看她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没什么真本事!不如打发她回去,还是请孙医正来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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