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那份破釜沉舟的“生产自救、极限防御”计划,如同一剂强心针,在绝望的绥远卫高层中激起了波澜。张将军等人虽觉此计大胆至极,近乎疯狂,但在眼下这山穷水尽的绝境中,却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执行。全城军民被最大限度地动员起来,健壮者加固城防、深挖水井、清理被污染的粮仓;老弱妇孺则被组织起来,在医官指导下,采集一切可用的草药,缝制防护用品,甚至尝试用有限的粮食制作耐储存的干粮。整个绥远卫,如同一架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在死亡阴影下,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时。粮食和药材的短缺,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派出的斥候依旧有去无回,城外北狄大营的炊烟日夜不息,如同嘲笑着城内的困窘。更令人忧心的是,那种潜伏在水源和部分存粮中的慢性毒素,效果开始显现。军中非战斗减员增多,士兵们普遍感到疲惫乏力,伤兵恢复缓慢,疫情中那些“邪伏阴分”的患者,病情反复,缠绵难愈。绝望的情绪,如同无声的瘟疫,在沉默中蔓延。
衙署内间,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林婉清依旧昏迷,但顾长渊每日雷打不动的内力温养和珍贵药材的灌喂,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她的脉象不再像之前那般飘忽欲绝,而是变得沉细却隐约有了根,虽然依旧微弱,但那一线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这夜,顾长渊处理完繁重的军务,已是子时。他拖着疲惫不堪、余毒未清的身体,再次来到林婉清榻前。连日操劳和毒素侵蚀,让他脸色灰败,眼下乌青浓重,肋下的伤口在阴冷天气下隐隐作痛。他挥退侍从,独自坐在榻边,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习惯性地将所剩无几的内力缓缓渡入。
“婉清……”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外面……很艰难。粮食快没了,药也快用完了……将士们……很疲惫。北狄的狼崽子,还在外面等着我们饿死、病死……”他低声诉说着,不再是寻求答案,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倾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至于倒下。
“……但我不会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守下去。为了这满城的百姓,也为了……你。”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背,感受着那微弱的凉意,汲取着最后的力量。
就在这时,他掌心清晰地感觉到,林婉清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顾长渊猛地抬头,心脏骤停!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屏住呼吸。
只见林婉清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眉心紧紧蹙起,仿佛在挣脱一个沉重的梦魇。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
“婉清!”顾长渊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醒醒!看着我!”
他不敢摇晃她,只能急切地低唤。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或许是体内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意识的牢笼,林婉清的眼睫挣扎了许久,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空洞而迷茫,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努力地想要聚焦。她的视线在虚空中游移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顾长渊写满焦急与狂喜的脸上。
“……长……渊……?”一个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声音,从她喉间艰难地挤出,带着浓重的疑惑和不确定。
“是我!是我!婉清,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顾长渊喜极而泣,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他浑然未觉。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压力、痛苦,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刷得一干二净!
林婉清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依旧空洞,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渐渐有了一丝神采,记忆的碎片开始缓慢地拼接。疫病、毒粉、刺客、黑暗、无尽的痛苦……还有,耳边始终萦绕不去的,这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
“……这是……哪里?”她声音微弱,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我……睡了……多久?”
“绥远卫衙署。你昏迷了……将近半月。”顾长渊强压下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生怕惊扰了她初醒的脆弱心神,“你中了很厉害的毒,又受了重伤……能醒过来,真是……真是苍天有眼!”
“毒……伤……”林婉清喃喃重复着,意识逐渐清晰,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席卷而来的、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感。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别动!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顾长渊急忙安抚,小心翼翼地将温水用棉签蘸湿,润湿她干裂的嘴唇,“慢慢来,别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时,外间守候的方淮和陈院判听到动静,急忙走了进来。看到林婉清睁开了眼睛,两人都是又惊又喜,几乎要跪地感谢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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