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那封看似寻常的“求医”字条送出后,别院陷入了更深的死寂。肃王那边杳无音信,仿佛石沉大海。院外守卫依旧森严,每日的汤药膳食依旧精致,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囚禁与煎熬。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像是在炭火上灼烤。京师上空凝聚的低气压,已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三日深夜,一阵急促却异常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别院的宁静。火光瞬间将院外映照得亮如白昼,甲胄碰撞声与低沉的口令声显示出非同寻常的阵容。顾长渊与林婉清同时惊醒,对视一眼,心知该来的终于来了。
房门被推开,肃王身边那位面白无须的太监迈入,身后跟着四名按刀而立的铁甲侍卫,气息冷峻。太监脸上再无平日的刻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重的肃杀。
“顾将军,林县主,”太监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陛下有旨,宣二位即刻入宫,于金殿之上,陈奏北疆事宜。王爷已在宫门等候,请二位速速更衣,随咱家入宫!”
金殿陈奏!陛下亲审!
顾长渊与林婉清心中剧震!皇帝竟然要亲自过问此案?而且是在深夜紧急召见!这绝非寻常!是肃王终于说服了陛下?还是朝中局势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亦或……这是一场鸿门宴?
“臣(臣女),领旨。”两人压下心中惊涛,躬身应道。此刻,已无退路。
没有时间细想,更没有时间准备。在侍卫的“护送”下,两人换上最正式的朝服(林婉清仍是县主品级礼服),顾长渊强忍伤痛,挺直脊梁,林婉清细心为他整理好衣冠,目光交汇间,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决绝。
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疾驰,穿过重重宫门,巍峨的皇城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宫道两旁,禁军林立,刀枪如林,气氛肃杀得近乎凝固。肃王的鸾驾在前引路,沉默无声。
终于,马车在巍峨的金殿前停下。汉白玉的台阶高耸入云,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太监尖细的唱名声在空旷的殿前广场回荡:“宣, 绥远卫指挥使顾长渊,安乐县主林婉清,觐见——!”
顾长渊与林婉清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冰冷的台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的门槛上。林婉清悄然将一枚提神醒脑、暂压痛楚的药丸塞入顾长渊手中,顾长渊微微颔首,纳入口中。
踏入金殿,一股庄严肃穆而又暗流汹涌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烛火通明,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走进来的两人身上,目光复杂,有审视,有好奇,有敌意,也有不易察觉的担忧。龙椅之上,皇帝陛下身着常服,面色略显疲惫,不怒自威,目光深邃如海,看不出情绪。太子之位空悬,更添几分诡异。肃王静立御阶之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高文渊站在文官队列中,眼神阴鸷,陈明远则面色凝重。
“臣,顾长渊(臣女,林婉清),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依礼参拜,声音在金殿中清晰可闻。
“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顾卿,林卿,北疆之事,朕已听闻诸多奏报,众说纷纭。今日深夜召见,便是要亲耳听听你二人之言。将绥远卫之事,从头道来,不得隐瞒。”
“臣,遵旨。”顾长渊再次躬身,强压下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挺直身躯,目光澄澈,开始从容陈述。从北狄异常寇边,到疫情突发,再到赵安国以钦差身份到来后的种种异常,擒获赵安国,搜出密信,北狄大军压境,守城血战,赵安国在狱中被毒杀……一一道来,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他语气沉稳,不添油加醋,也不回避己方应对中的不足,重点突出了赵安国通敌之实与北狄使用阴毒手段的罪行。
林婉清在一旁静立,偶尔在顾长渊提及疫情和毒物时,进行补充说明,言辞精准,医理透彻,将北狄的卑劣手段揭露无遗。她的冷静与专业,与顾长渊的沉稳坚毅相得益彰。
殿内百官静静聆听,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顾长渊的叙述,勾勒出一幅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忠良遭陷、危机四伏的惊心画面。
然而,就在顾长渊即将言及赵安国背后可能存在的“鹞鹰”及朝中黑手时,高文渊突然出列,高声打断:“陛下!顾长渊一面之词,岂可尽信?他言及赵安国通敌,然赵安国已死,死无对证!其所调兵遣将,是否有养寇自重之嫌?其与林婉清一介女流,执掌边陲大权,是否合规?臣怀疑,此二人夸大敌情,构陷钦差,实为掩盖其防疫不力、致使瘟疫蔓延之罪!甚至……可能与北狄暗通款曲,演一出苦肉计,意图混淆视听,祸乱朝纲!”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高文渊这是要将“谋逆”的罪名扣上来!
“高大人!”林婉清踏前一步,声音清越,带着压抑的怒火,“构陷忠良,也要有凭有据!北疆将士尸骨未寒,绥远卫军民皆可作证,岂容你信口雌黄!防疫之法,皆有脉案记录,太医可查!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与北狄勾结,请问证据何在?难道我大雍边关的血,是假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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