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府夜宴的气氛始终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维持着,表面推杯换盏,内里暗流激荡。
孙传庭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应对着刘文忠与侯世禄或明或暗的试探。
他心知肚明,这场宴席的关键不在于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而在于宴席之后,对方会亮出怎样的底牌。
然而,就在孙传庭于宣府虚与委蛇之际,京城的紫禁城内,另一条线索的收网,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牵扯出了一位特殊的人物。
陆青岩对林茂才等人的审讯取得了决定性进展。
除了之前泄露军情、收受贿赂的罪行,林茂才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为了祈求一线生机,又吐露出一个隐秘:他曾受宫中某位“贵人”暗示,在几次关键的人事任命上,为魏忠贤党羽行过方便,并因此收受过不少“孝敬”。而这位“贵人”,经他描述及与其他被捕者口供交叉印证,赫然指向了当今国丈,周奎!
“周奎……”朱由检看着陆青岩呈上的密报,眼神冰冷。
脑海中,周奎那原本就在三十左右徘徊、闪烁不定的黄色光点,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他记得登基之初,周奎就曾试图以五千两捐输试探,被他严厉敲打。
没想到,此人非但不知收敛,竟还敢与阉党有所牵连,虽非核心,但其国丈身份,影响极其恶劣。
“证据可确凿?”朱由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茂才供词详细,时间、地点、经手人、财物数目皆清晰可查。此外,臣亦查获几封周奎与已伏法阉党官员的问候书信,虽未涉具体罪行,但足证其往来密切。”陆青岩回道。
“皇后可知情?”
“回陛下,据查,皇后娘娘深居简出,对此应不知情。周奎行事,颇为隐秘。”
朱由检沉默片刻。
周皇后性情温婉,与他相敬如宾,他并不愿因此事让她难堪。
但周奎之行径,已然触犯国法,若不处置,何以震慑宵小?何以体现他清算阉党、肃清朝纲的决心?
“传周奎。”朱由检最终下令,声音淡漠。
当周奎战战兢兢地踏入乾清宫时,看到的便是皇帝那毫无表情的脸和一旁肃立的陆青岩。
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腿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臣……臣周奎,参见陛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朱由检没有让他起身,只是将陆青岩整理好的部分证供,扔到了他的面前。
“国丈,看看这些,可还熟悉?”
周奎捡起那几张纸,只扫了几眼,便面如死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隐秘之事,皇帝竟然查得如此清楚!
“陛下!陛下饶命啊!”
周奎以头抢地,嚎啕大哭,“老臣……老臣一时糊涂!是被那些奸人蒙蔽了啊!老臣并未参与他们祸国殃民之事,只是……只是收了些许人情往来之物,求陛下看在皇后的面上,饶老臣一命啊!”
看着匍匐在地、丑态毕露的周奎,朱由检心中只有厌恶。这就是大明的国丈,贪婪愚蠢,毫无骨气。
“看在皇后的面上?”朱由检冷哼一声,“若非顾及皇后颜面,你以为你此刻还能跪在这里跟朕说话吗?”
周奎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磕头更加用力:“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老臣愿献出全部家产,充入国库,只求陛下给老臣一条活路!”
“你的家产?”朱由检语气讥讽,“朕自然会派人清点。至于你……”他顿了顿,看着脑海中周奎那因极度恐惧而短暂飙升到四十,又迅速跌回二十多的忠诚度,做出了决定。
“革去所有虚衔,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府,不得与外人交通!你的家产,由内官监与户部共同查抄,留足家用,余者尽数充公!”
“若再敢有丝毫不轨之举,朕必不轻饶!”
他选择了圈禁和抄没大部分家产,既惩治了周奎,保全了皇后的体面,也借此再次充盈内帑,并彻底断绝周奎以后再兴风作浪的可能。
“臣……草民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周奎如蒙大赦,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国丈的威仪。
处理完周奎之事,朱由检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清理门户后的疲惫与冷冽。
他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宣府。孙传庭那边,才是关乎国运的关键。
而此时的宣府总兵府内,夜宴已近尾声。
刘文忠见孙传庭油盐不进,始终无法拉拢或吓住,心中杀机渐起,但顾忌其钦差身份和府外可能存在的接应,终未敢当场发作。
孙传庭亦见好就收,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告辞。
侯世禄与刘文忠假意挽留一番,便送他出了府门。
回到驻地,孙传庭立刻召集亲信。他知道,经过今夜,双方已近乎撕破脸,刘文忠很可能会狗急跳墙,要么转移甚至销毁密账,要么对他不利。必须抢先动手!
“目标,刘文忠私邸!行动就在今夜!”孙传庭果断下令。他带来的那队锦衣卫好手早已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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