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意,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将七皇子府的飞檐翘角洗得发亮。林晚意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桌前,指尖捻着一张泛黄的宣纸,纸上是萧彻母亲沈氏的笔迹,清隽中透着几分仓促——这是她从妆奁夹层里找到的第七张残页。
前六张都在说家常,说萧彻幼时怕黑,她便在他枕边放盏琉璃灯;说镇国公府的梅园开得最好,等雪落时要酿梅子酒。可这第七张,墨迹却陡然变得潦草,墨点溅在纸上,像极了凝固的血珠:
“……淮水赈灾粮被截三万石,柳氏用漕船运私盐入江南,与盐运司勾结,账目藏于听雪楼第三层暗格。吾已抄副本,藏于床板夹层。若儿见此信,切记寻‘玉衡’对暗纹,名录上之人,半数已被其收买。朝中……无人可信……”
最后几个字被硬生生划掉,纸页边缘撕裂,像是写时被人惊扰。林晚意捏着纸角的手微微发颤,窗外的雨恰好打在芭蕉叶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她心口猛地一缩。
十六年前的淮水赈灾,她隐约记得父亲提过,那年洪水滔天,饿死的百姓能填满半条河。可朝廷拨下的赈灾粮,竟被柳家截了去换私盐?沈氏当年的“急病”,怕不是病,是灭口!
“在看什么?”萧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身寒气。他刚从大理寺回来,玄色常服的肩头洇着深色水痕,手里提着个油纸包,“给你带了城南的糖糕,还热着。”
林晚意慌忙将纸页折起,指尖却不慎被粗糙的纸边划破,血珠瞬间冒了出来。萧彻见状,几步跨过来攥住她的手,眉头蹙得紧紧的:“怎么回事?”
她把残页递过去,声音发哑:“你母亲的手札,她说柳家截了赈灾粮,还说自己会被灭口。”
萧彻展开纸页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盯着那行“无人可信”,喉结滚动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那年我十岁,母亲确实大病一场,太医说是风寒入体,可她咳得厉害,痰里都带着血丝……”他忽然转身冲向内室,“床板!母亲的拔步床,床板左侧有块木板是松的!”
林晚意跟着他跑进内室,只见萧彻搬开靠墙的妆镜,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块磨损的梨木板,板上刻着缠枝莲纹。他用匕首撬开木板,从里面摸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张残破的账册,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角落盖着个模糊的朱印——“江南盐运司”。
“这就是她说的副本。”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三万石粮,够淮水沿岸百姓吃半年。柳家为了私盐,竟能眼睁睁看着人饿死。”
正说着,墨竹浑身湿透地撞开房门,手里举着块令牌,脸色惨白:“殿下!大理寺来报,柳成死了!就是那个管淮水漕运的柳成,刚在牢里‘自尽’了!”
柳成是他们昨天刚抓到的人证,手里还攥着当年换粮的收据。
林晚意捏紧那半张账册,纸页边缘割得掌心生疼:“他们在灭口。”
萧彻将手札与账册叠在一起,忽然发现两者的撕裂处能严丝合缝地对上,像是从同一卷纸上扯下来的。他摸出那枚“玉衡”佩,用尖角在血痕处轻轻刮过,佩身竟透出淡青色的光,在手札背面映出几行小字:
“听雪楼在秦淮河畔,暗格钥匙藏于柳老夫人金步摇流苏。”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风卷着雨丝打在窗纸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哭。林晚意望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雨里,藏着十六年前无数冤魂的哀嚎。
三日后,柳老夫人的寿宴请柬送到了七皇子府。烫金的“寿”字在烛光下闪着冷光,林晚意捏着请柬的边角,忽然想起萧彻说的话——柳老夫人那支赤金步摇,是先帝赏赐的,流苏上坠着颗鸽血红宝石,却没人知道,宝石底下藏着把金钥匙。
“我跟你去。”林晚意把请柬放在桌上,指尖划过“柳府”二字,“金步摇我来拿。”
萧彻正在磨墨,闻言动作一顿:“柳府眼线多,太危险。”
“危险也得去。”她看着他,眼神亮得像星,“你母亲留下的线索,总得有人去接。再说,谁能比我这个‘只会打理作坊’的七王妃,更不引人注意?”
萧彻望着她坚定的眉眼,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我让人备支银簪,簪头嵌块暖玉,里面掺了迷迭香,闻着提神,实则能让人犯困。你借着敬酒泼她点酒,趁机换下步摇。”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秋夜的凉:“我在府外接应,无论成不成,半个时辰后必须出来。”
寿宴当天,柳府张灯结彩,从大门到正厅铺了三里红毯,廊下挂满了写着“寿”字的宫灯。林晚意跟着几位命妇走进府时,正见柳老夫人坐在正厅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头顶那支赤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流苏末端的红宝石在烛火下闪着妖异的光。
“七王妃能来,老身可是蓬荜生辉。”柳老夫人的声音透着老态,眼神却像淬了冰,上下打量着林晚意,“听说王妃的作坊最近出了新样式的屏风?倒是个会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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