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江南的水路走了整整七日。
乌篷船行至秦淮河畔时,恰逢暮春,两岸的玉兰开得正盛,白的像雪,紫的像霞,花瓣被风吹落,飘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玉。林晚意靠在船舷边,看着萧彻教萧煜辨认水鸟,少年皇子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这几日的相处里,他腕上的青筋渐渐淡了,眉宇间的怯懦也被坦荡取代,偶尔会缠着萧彻问起镇国公府的旧事,问起沈夫人种的玉兰树。
“七哥,沈夫人真的会把遗诏埋在玉兰树下吗?”萧煜手里攥着根柳枝,轻轻拨弄着水面,“柳老夫人会不会又在骗人?”
萧彻正在整理从京城带来的卷宗,闻言抬头笑了笑:“是不是骗人,到了听雪楼就知道了。”他将卷宗递给林晚意,“这是秦管家从柳府搜出来的账册,里面记着沈夫人当年被囚禁的日子,说她每到玉兰花开,就会在树下待上一整天。”
林晚意翻开账册,泛黄的纸页上,柳家下人用潦草的字迹记着:“三月廿三,沈氏在玉兰树下掘土,似藏物,被老夫人发现,杖责二十……”“四月初五,沈氏趁夜往树下埋木盒,被影卫撞见,囚于柴房三日……”
字迹虽简,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林晚意指尖划过“杖责二十”四个字,仿佛能看到沈夫人忍着伤痛,依旧执着地守护着什么的模样。“她一定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才一次次冒险把遗诏藏在那里。”
船到苏州码头时,沈清辞已带着书局的伙计在岸边等候。他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颔下的短须剃了,露出光洁的下巴,见了他们,老远就拱手笑道:“殿下,少夫人,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清辞先生,听雪楼那边怎么样?”林晚意急忙问。
“一切安好。”沈清辞引着他们上了马车,“玄安大师派来的弟子守着后院的玉兰树,连只鸟都飞不进去。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柳家在江南的余孽还没清干净,昨夜有人试图潜入听雪楼,被我们抓住了,审出他们是想抢先挖走遗诏。”
萧彻眉峰微挑:“看来柳老夫人的‘余威’还在。”
“不过殿下放心,”沈清辞笑道,“人已经交给苏州知府了——新任知府是镇国公旧部的儿子,绝对可靠。”
马车穿过熟悉的巷弄,停在听雪楼门口。小楼依旧雅致,门楣上的“听雪”匾额被雨水洗得发亮,院墙上的藤蔓爬得更高了,缠绕着去年新栽的玉兰幼苗——那是林晚意临走前埋下的种子,如今已长到半人高,叶片翠绿,透着勃勃生机。
周明拄着竹杖迎出来,看到萧煜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拱手:“这位便是六皇子殿下吧?老奴周明,见过殿下。”
“周掌柜不必多礼。”萧煜连忙扶起他,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后院,“听说那棵老玉兰树就在后院?”
“在呢,在呢。”周明引着他们往后院走,“夫人当年亲手栽的,如今枝繁叶茂,每年花开都能香透半条街。”
后院的景象比林晚意记忆中更热闹些。玄安大师派来的武僧守在墙角,沈清辞书局的伙计在树下清理杂草,而那棵老玉兰树就矗立在院中央,树干粗壮,需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头的花苞半开半合,像藏了满树的月光。
“就是这棵了。”周明指着树根处,“去年少夫人补画的那幅玉兰图,画的就是它。”
萧彻让人取来铁锹,却没急着动手,而是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树根周围的泥土颜色比别处略深,隐约能看到翻新过的痕迹,显然柳家余孽确实来过。“柳老夫人说遗诏埋在沈夫人棺木旁,可沈夫人的棺木……”
“夫人的棺木没入祖坟,”沈清辞接口道,“当年柳家不许她葬入镇国公府的墓园,是老奴偷偷把她葬在了楼后的松林里。不过……”他指向玉兰树西侧,“那里有块青石板,是夫人当年常坐的地方,她说‘靠着树,就像靠着先生’。”
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果然见树下有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上面刻着朵极小的玉兰,与沈氏手札里的笔迹如出一辙。他让人挪开石板,下面的泥土果然是松的,还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开始挖吧。”萧彻后退一步,示意武僧动手。
铁锹插进泥土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林晚意攥着萧彻的手,掌心全是汗;萧煜踮着脚,眼睛瞪得圆圆的;周明和沈清辞站在一旁,嘴唇紧抿,神色肃穆。
挖到三尺深时,铁锹碰到了硬物,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有东西!”武僧低呼一声,小心翼翼地用手刨开周围的泥土,一只半朽的木盒渐渐显露出来——盒子是梨花木做的,表面刻着缠枝莲纹,正是沈氏手札里画过的样式,只是边角已被虫蛀,露出里面的油纸。
萧彻亲自接过木盒,轻轻吹去上面的尘土,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张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卷用红绸裹着的绢布,上面盖着枚褪色的玉玺,正是先皇后的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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