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太学的青砖黛瓦,阿木已经蹲在院角的石榴树下,手里攥着把刻刀,正对着块梨木板琢磨。木板上用炭笔描了个歪歪扭扭的帕子,旁边是串葡萄,正是小石头账本上“1=1.5斤”的符号——他要把这些符号刻成木版,以后记账只需蘸墨一印,比手写快十倍。
“刻深点!”小石头抱着账本凑过来,指着葡萄藤的纹路,“昨天那胡商说,他儿子在学馆时,先生教的‘葡萄’二字,就是这么弯弯曲曲的。”
阿木没说话,只是手腕一转,刻刀在木板上划出道利落的弧线。他想起去年在楼兰学馆,沈清辞教他们刻算筹时说的“刀要稳,心要静”,此刻刀尖游走在木纹里,竟真有种算筹在指尖跳动的熟悉感。
古丽娅坐在廊下绣帕子,指尖的丝线在布上织出个小小的酒坛,坛口飘着三缕线——这是她为“马奶酒”设计的新符号,比小石头画的更精致些。“阿木,你刻好给我拓一张。”她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我把这些符号绣在帕子边缘,以后记账时对着绣样,就不会弄错了。”
阿木头也不抬地应着,刻刀在木板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在啃桑叶。刻到“石榴定制款”时,他忽然停住了——石榴的轮廓总刻不圆,要么太扁,要么太尖,活像个歪瓜裂枣。
“用铜钱比着画!”小石头从钱袋里摸出枚开元通宝,往木板上一按,沿着边缘描了个圆,“这样就圆了!”
阿木依着铜钱的轮廓重刻,果然顺眼多了。他忽然发现,这些符号里藏着太多故事:葡萄藤的弧度,是古丽娅家乡葡萄园的形状;酒坛的纹路,带着胡商马奶酒陶瓮的粗粝;石榴的圆,竟和张夫人画的那只麻雀的肚子有几分像。
晌午时分,木版终于刻好了。阿木往版上刷了层淡墨,往宣纸上一拓,帕子、葡萄、酒坛、石榴齐刷刷印了出来,虽不工整,却带着股鲜活的气。小石头捧着拓片欢呼:“比我画的好看!”他立刻翻出账本,把新拓的符号贴在对应的账目旁,像给旧日子穿了件新衣裳。
古丽娅则取来素白的丝帕,对着拓片一针一线地绣。她用金线勾符号的边,用靛蓝绣帕子,用赭石绣葡萄,绣到石榴时,特意用了点胭脂石染的线——那是她从家乡带来的,颜色像极了长安秋日的晚霞。
“绣这个做什么?”阿木看着她把符号绣得密密麻麻,忍不住问。
“给先生寄回去呀。”古丽娅的针穿过布面,留下个小小的金点,“先生说,好的账本要能让人看懂来路。这些符号,他一看就知道咱们在长安做了什么买卖。”
小石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是书铺掌柜帮他誊写的“识字歌”,末尾还添了段“符号释义”:“帕者,绣品也;葡萄者,西域果也;坛者,酒器也……”他把纸往拓片旁一放,眼睛亮晶晶的:“等先生收到帕子和账本,就知道咱们不仅学会了算账,还创出了自己的规矩!”
傍晚收工时,阿木又刻了块新木版,上面是个小小的骆驼,驼峰上驮着个账本,账本上印着个向上的箭头。“这代表‘越来越好’。”他把木板往石桌上一放,夕阳的金辉漫过木板,把符号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串正在前行的脚印。
古丽娅的帕子也绣得差不多了,边缘的符号围成圈,中间绣了朵小小的胡旋花,花心里藏着三个字:“念楼兰”。她把帕子叠好,放进准备寄给沈清辞的木盒里,旁边还塞了两串用丝线绣的葡萄——那是她学着长安点心的样子绣的,希望先生看到时,能想起学馆院子里那棵总也长不高的葡萄藤。
夜风穿过太学的回廊,带着西市的烟火气。阿木用新刻的木版拓了张符号,贴在宿舍的墙上;小石头把账本抱在怀里,梦里都是“哗啦”的算珠声;古丽娅摸着即将寄走的帕子,指尖的金线沾了点月光,像给远方的牵挂系了个明亮的结。
他们还不知道,这些用木版刻出、用丝线绣成的符号,正在悄悄编织一张网,一头连着长安的烟火,一头牵着西域的风沙,而网的中间,是三个少年正在慢慢铺就的,属于自己的路。
半月后,沈清辞的回信随着商队抵达长安,信封上盖着楼兰学馆的火漆印,边角沾着点沙粒,仿佛带着西域的风。小石头抢着拆开,信纸簌簌作响,先生的字迹依旧清瘦,却在提到那些符号时,墨迹深了几分:
“见帕子上的符号,恍如看见你们围在学馆的石桌上算账的模样。阿木的木版刻得粗粝却有筋骨,像极了楼兰的胡杨;丽娅的丝线绣得温软,倒比长安的绸缎多了几分野趣;石头的账本记得愈发周详,只是‘葡萄’二字仍歪歪扭扭——可知商路漫漫,不仅要算清数目,更要认全字、读透理?”
信里还夹着张拓片,是先生用楼兰的红柳木刻的新符号:一个小小的罗盘,指针指向西边,旁边写着“来路”;一个张开的布袋,旁边写着“归途”。“做生意如行戈壁,既要知往哪走,也要记从哪来。”先生在信末写道,“下月有商队去于阗,可将你们的账本带来,我带你们去看于阗的织锦账册,那里的符号,是用金线织在丝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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