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妈一进院门就冲着裁缝间喊:“秀芬!吴婶在门口站半天了,像是有事找你。”
秀芬正把几张纸对齐压在针线盒底下,听见声音抬了抬头。她没急着出去,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把最后一张图样角压实了才起身。门一开,风卷着灰扑进来,吴婶站在台阶下,手里攥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指头抠着边缘脱线的地方。
“我……”吴婶嗓子有点干,话卡住似的,“我也买了件‘你做的’罩衫,穿了两天袖子就掉了。昨儿西街那摊子收得急,箱子都没搬完,我就顺口问了一句退不退钱,人家直接把布往我怀里一塞,说‘爱要不要’。”
秀芬看着她,没接话。
“我原以为是你现在不用心了。”吴婶声音低下去,“可看了你贴的图,真东西啥样,一眼就能分清。我是被人骗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刚改好的衣服,风吹得轻轻晃。
“你想咋办?”秀芬终于开口。
吴婶咬了下嘴唇:“我知道南巷拐进去有个铺子,夜里老亮着灯,机器响到后半夜。前些天还有人扛着成捆的布进去,用的是那种便宜料子,一搓就起球。我认得,跟我在地摊买的那批一样。”
秀芬盯着她看了几秒,点点头:“一个人看不清,咱们一起去看。”
当天中午,裁缝间里多了三个人。赵大妈拎着个铝饭盒,里面是两件从街坊那儿借来的仿品;孙寡妇坐在小凳上,手里捏着半张传单,边角印着模糊的红戳;吴婶靠墙站着,神情有些别扭,但没走。
秀芬把桌上的本子翻开,指着记录:“从上个月到现在,经我手改的每一件衣裳,都有布料来源、尺寸、交货时间。我没做过批量,也没签过名字让人代工。可现在外面打着我的名号卖的东西,针脚稀、布料差,连剪裁都走样。”
她拿起一件仿制罩衫,翻出领口:“我缝领子,三层锁边递进,背面线迹密实均匀。这个呢?机针平走一遍,边上还露着毛茬。”
赵大妈接过一看:“这哪是做衣服,这是糟蹋布。”
“更不对的是裤腰。”秀芬又拿出一条仿制女裤,“我改裤型,会在侧缝加暗褶,穿着舒服。他们为了省布,直接拉直了缝,穿上肯定勒肚子。”
孙寡妇小声说:“我昨天路过南巷,看见一个女人提着篮子出来,里面堆着好几件同样的罩衫,说是‘李师傅特供款’,五块钱一件。”
“不止。”吴婶插话,“我打听了,那个铺子叫‘城南缝纫组’,没挂牌子,老板是个外乡人,之前在江浙一带跑布料生意。有人见他手里有过你交给妇联的设计稿复印件。”
秀芬眉头一紧:“谁给他的?”
“不清楚。”吴婶摇头,“但他肯定不是自己画的。那些款式,连你改过的细节都照搬了。”
屋里静下来。赵大妈把饭盒盖扣上,发出“啪”的一声。
“咱们不能光在这儿说。”她抬起头,“得让上面知道,这不是正常买卖,是偷人手艺砸人招牌。”
秀芬翻开本子最后一页,抽出一张新纸:“我想好了,三件事。第一,把所有仿品收集起来,拍照留证;第二,找买过的人作证,写个说明;第三,把这些材料交给王专员,请她帮忙转交工商所。”
“告官?”孙寡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是告人。”秀芬说,“是请组织查清楚,到底是谁在用假名卖劣货。我们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大伙以后买衣服,能分得出真假。”
赵大妈立刻响应:“我去联络几家退不了货的邻居,让她们把衣服送来登记。”
“我去看看那家铺子平时几点开门,有没有人送货。”孙寡妇也点头,“顺便听听他们怎么对外说的。”
吴婶犹豫了一下:“我能去打听老板底细。他在市井混过,总有人认识。”
秀芬看着她们,一个个点头:“行。三天后,咱们再在这儿碰头。”
三天后,裁缝间桌上摆满了东西。赵大妈带来了六件仿品,其中两件还在穿着状态就被主人送来了;孙寡妇交出一张油印传单,背面盖着“城南个体缝纫组”的章,字迹歪斜;吴婶则带回一条线索——店主曾托人打听秀芬在妇联备案的具体流程,还想买通街道干事查档案。
秀芬把所有材料按类归好,用夹子固定。她在一张纸上写下:
“假冒事实:
1. 盗用本人设计稿;
2. 批量生产同款衣物;
3. 使用劣质布料与棉线;
4. 以‘李秀芬出品’名义对外销售;
5. 销售价格低于成本价,扰乱市场。”
她又附上真假对比照片,每张下面标注差异点:针距、布条宽度、内衬标记位置。
当晚,她把材料重新誊抄一遍,字迹工整,页码编号。最后一张是街坊们的联名签字,一共十二人,按了红手印。
第二天一早,五个人一块出门。秀芬走在前面,手里提着装材料的布包;赵大妈和孙寡妇并排跟着;吴婶落在稍后,两手空着,像是怕别人看出她也参与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