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炸开的那一刻,秀芬正把最后一块布料叠好放进针线盒。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天黑得像泼了墨,风已经把晾在绳上的褯子吹得打起了转。她刚起身想去收,一道闪电劈下来,雨点跟着砸在院里,噼里啪啦像炒豆子。
她没再犹豫,抓起门后那块旧油布就往外冲。脚刚踩进院子,雨水已经漫过鞋面。她弯腰把油布盖在邻居家门口堆着的煤块上,又顺手搬了两块砖头垒在门槛前。赵大妈家的门开了条缝,探出半个脑袋:“秀芬!你快躲雨去,这水一会儿就得往屋里灌!”
秀芬应了一声,转身往自家跑。经过郑老爷子屋子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屋檐下那几片瓦已经被风掀翻了一半,木头架子露在外面,雨水顺着裂缝往墙里钻。她记得前几天还看见老人坐在门口修一个小木匣子,现在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跑过去敲门,连喊两声没人应。侧窗的玻璃裂了一道缝,她伸手一推,窗扇晃了晃,勉强能挤进去一个人。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身朝林建华屋里喊:“建华!快出来!郑老爷子屋里漏得厉害,门打不开!”
林建华披着工装外套就出来了,后面跟着赵师傅和钱科长。几个人凑到窗边,秀芬说:“我先进去看看。”说完她一手撑窗台,翻身进了屋。
屋里比外面暗得多,只有一点微光从破窗透进来。她摸黑往前走,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地板,发出“咯吱”一声。床边传来咳嗽声,她赶紧过去,发现郑老爷子蜷在角落的床上,盖着一件旧棉袄,脸色发白,呼吸有些急。
“老爷子,我是秀芬。”她蹲下身,声音放轻,“外面下雨太大,咱们先挪个地方,等天亮再回来。”
老人睁了睁眼,摇头:“我不走……这房子几十年了,塌不了。”
秀芬没再劝,转头冲窗外说:“建华,找块门板来!屋里地板不稳,不能抬人!”她回头握住老人的手,“您还记得小强吗?上次发烧,是您给扎的针。您说人活着,比啥都金贵。现在轮到我们帮您了。”
老人手指动了动,终于点了下头。
林建华和赵师傅把门板从窗口递进来,几个人合力把老人小心抬上去。钱科长在前面打手电,吴婶抱着一床干被子站在李家门口等着。一群人踩着积水,把老人安置在秀芬家西屋的床上。
秀芬立刻去灶上烧热水,锅刚坐上,赵大妈端着毛巾进来:“我拿了几件干衣裳,老爷子换一下,别冻着。”钱婶也来了,手里拎着个暖水袋:“我家这个还能用,灌上热水放脚边。”
秀芬点头谢过,拧干毛巾给老人擦脸。他闭着眼,嘴唇有点发紫。她低声问:“您有没有哪里疼?”
老人摇摇头:“就是喘不上气。”
秀芬想起他以前提过有老慢支,赶紧让林建华去柜子里找那瓶止咳糖浆。她倒了一小勺喂进去,又把被子掖好。
外头雨还在下,院子里传来吆喝声。周建国和王霞带着妞妞也在帮忙,把各家门口的积水往排水口引。孙寡妇和她侄女一人抱一堆草木灰撒在泥地上防滑。吴婶原本站在屋檐下看热闹,后来也拿了扫帚出来,一边扫一边嘟囔:“这水再不退,明天菜缸都要泡了。”
秀芬熬好姜汤,盛了一碗端进西屋。老人睁开眼,看着她没说话。她把碗递过去:“喝一口,身子热起来就好了。”
老人抬了抬手,接过去慢慢喝了半碗。他放下碗,声音很轻:“难为你们了。”
秀芬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您别这么说。咱们住一个院,谁还没个难处。”
半夜时分,雨势小了些。林建华带人去检查屋顶,发现郑老爷子家东墙根的地基已经被水泡松了,几块砖头歪斜着往外鼓。他回来告诉秀芬:“明天得找人来看看,再这么下去真要塌。”
秀芬点头:“等天亮我跟街道反映一下,先搭个临时棚子挡雨。”
她守在炉边加柴火,锅里的姜汤又滚了起来。她舀了几勺倒进大茶缸,准备给还在外面忙的人送去。刚走到门口,听见西屋有动静,回头一看,老人坐起来了,正想下地。
她赶紧过去扶:“您别乱动,地上凉。”
老人指着墙角那个小木箱:“那个……里面有几包药,治咳嗽的,我自己配的。你帮我拿出来。”
秀芬照他说的取出来,放在床头。老人盯着那箱子看了会儿,忽然说:“我在这院里住了三十八年。从前大家见我都绕着走,嫌我话少,怕沾晦气。”
秀芬坐在旁边:“现在不一样了。”
老人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了两下。
凌晨四点多,雨终于停了。东方泛出灰白色,院子里全是泥水。林建华带着几个男人开始清理排水沟,赵大妈指挥媳妇们把湿衣服全挂出来晒。钱婶悄悄把一条厚毛毯铺在郑老爷子床底下,说是防潮。
秀芬端着热粥进屋时,老人已经醒了。他靠在床头,眼神比昨晚清明了许多。她把碗递过去:“吃点东西,一天没进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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