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芬把碗筷收到水盆里,正准备洗,听见院门口有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是街道的刘主任。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个布包,走路很稳。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出去迎人。“刘主任,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刘主任站在门口没进屋,“刚开完会,顺路走一趟。”
李秀芬请他进屋坐。刘主任摆摆手说不用,就站在院里说话。她说那我去倒杯水。回来时刘主任还是站着,目光落在她家窗台上晒的一排萝卜条上。
“听说你家孩子前两天发烧,好了吧?”刘主任问。
“好了,多谢惦记。”李秀芬把水递过去。
刘主任喝了口,放下杯子:“今天开会说了个事,我觉得你得知道。”
李秀芬站在灶台边没动,等他说下去。
“上面现在不反对搞副业了。不是让大张旗鼓干,是试点。几家条件合适的,可以先试着做点小买卖。卖个酱菜、缝补衣服、做点小吃都行,只要不偷工减料,不占公家便宜,就不算走歪路。”
李秀芬没接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子,又看向屋里还没收走的针线筐。
“这事儿有红头文件吗?”她问。
“还没有正式下发。”刘主任说,“但几个居委会已经开始摸底。你们这种家庭,丈夫是正式工,本人踏实肯干,街坊口碑也好,算是重点考虑对象。”
李秀芬点点头。“那要是做了,会不会影响林建华厂里的工作?”
“这个我问过。”刘主任声音压低了些,“只要别闹出动静,别让人抓到把柄,就不会牵连家人。关键是——”他顿了顿,“得做得干净。”
李秀芬明白他的意思。她想起前些天给钱婶做的辣椒油,赵大妈尝了一口就说“比副食店卖的还香”。还有孙寡妇的孩子总缠着要吃她炸的菜角,一次偷偷塞了个鸡蛋过来当谢礼。
但她没急着答应。“我再想想。”她说,“这事太大,得和家里商量。”
刘主任点头。“应该的。我不是催你马上决定。就是告诉你一声,机会有了,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
他走后,李秀芬回到灶台前继续洗碗。水有点凉,她没换热水。脑子里反复想着那几句话:**试点、不反对、小买卖**。
她知道这不是小事。以前谁家多养两只鸡,都被说是搞资本主义尾巴。现在能开口提“副业”,已经是变了天。
可变天不代表没风险。万一哪天风向又转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出头的人。
中午林建华回来吃饭。他进门就闻到了香味,锅里炖着白菜粉条,边上蒸着窝头。
“今天怎么这么香?”他坐下来说。
“加了点自家腌的雪里蕻。”李秀芬给他盛饭,“你还记得上次赵师傅来修水管,我做的那个‘卤肉’吗?”
“记得。土豆炖猪皮,全院人都说好吃。”
“刘主任刚才来了。”她说,“说现在允许搞副业试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试着做点小生意。”
林建华舀汤的动作停了一下。“真的?”
“他说还没发红头文件,但已经开始摸底了。”
林建华放下勺子,看着她。“你想干?”
“我在想。”她说,“我不打算开店,也不喊口号。就继续做我现在做的事——腌点咸菜,炸点麻花,改改衣服。谁想要,给点成本钱就行。”
林建华沉默了一会儿。“厂里最近查得很严。上周有个技术员,老婆在家织毛衣卖,被人举报了,现在还在写检查。”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不会张扬。东西做好了,悄悄送出去,收不收钱看对方心意。就算有人问,也说是帮邻居忙。”
林建华盯着炉膛里的火苗看了很久。最后他说:“你手艺好,街坊也都认。但咱不图发财,只求日子安稳。”
李秀芬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有工资,有粮票,不怕饿肚子。做这些,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宽裕一点,不是为了挣大钱。”
两人吃完饭,孩子睡了午觉。林建华去厂里上晚班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业券,放在针线筐底下。
“要是真要做,这点布料够你试一阵。”他说。
李秀芬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把筐盖合上了。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起床生火。锅烧热后,她在锅边贴了两张玉米面饼子。一边等着熟,一边翻出旧布头开始拼东西。
她用红蓝两块碎布,拼了一朵梅花形状的小布片。不大,也就巴掌宽。针脚细密,颜色搭配得也好看。
这是她为孙寡妇的孩子准备的。那孩子前阵子总穿破裤子,膝盖处全是补丁。她想做个新样式的补丁,让孩子穿上体面些。
做完后她把布片收进针线筐,压在那张工业券下面。
中午太阳出来,她把晒干的萝卜条收进坛子。一共三坛,一坛留自家吃,另外两坛她分装成小包。
一包送去钱家。钱婶开门时正在切葱,看见她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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