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点潮气吹过院子,李秀芬坐在门口小马扎上,手里摇着蒲扇。墨水瓶里的小白菊还立着,花瓣已经完全舒展,水面上浮着一层细小的尘。
她刚把炉膛封好,准备回屋洗脚睡觉,就听见孙桂香在隔壁低声哄孩子:“别抓了,再抓要破皮了。”语气里全是心疼。
小强的声音哑哑的:“妈,我痒……”
她抬头一看,院墙根下几个孩子都光着膀子蹲着,胳膊腿上全是红点。妞妞穿着背心短裤,也在挠脖子。吴婶家窗户亮着灯,隐约传来男人抱怨:“这蚊子是成群来的,一晚上咬几十口!”
前两天还能在院里乘凉,现在谁也不敢久坐了。赵大妈端着碗过来涮盆,一边走一边拍胳膊:“这天气说凉快也没真凉快,湿漉漉的,蚊子反倒多了。”
李秀芬没接话,低头看自己手腕,也起了两个包。她想起郑老爷子有次提过艾草能驱虫,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老辈人传下来的东西,总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她翻出柜子里那捆干艾草。这是上次老爷子给的,一直没舍得用。她扯下一小把,放在铁盆里点燃,火苗窜了一下就灭了,剩下些灰和冒着烟的黑枝。
傍晚做饭时,她在门口支起铁盆,把艾草放进去慢慢熏。火不能大,冒烟就行。一股淡淡的草味散开,不呛人,闻着反而有点清。
天黑后,她把铁盆挪到屋檐下,离床铺不远不近。一家人吃完饭躺下,果然比往常安静。没人喊痒,也没听见拍蚊子的声音。
第三天早上,赵大妈拎着水桶路过,鼻子动了动:“你这儿烧啥呢?味儿怪好闻的。”
“艾草。”李秀芬正在收晾在绳上的毛巾,“昨晚上点了点,蚊子少多了。”
“真的?”赵大妈半信半疑,“烧草还能管用?”
“你试试就知道。”她说完,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了些碾碎的艾叶、薄荷末和陈皮丝,“这是我做的香包,放床头,小孩也能用。”
赵大妈接过闻了闻,点点头:“倒是不难闻。”又问,“这东西咋做?”
“艾叶晒干,捣碎,加点别的就行。”她顺手又给了一个,“给你孙子挂一个。”
消息很快传开了。孙桂香当天下午就来了,站门口不敢进,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秀芬……那个香包,能不能给我做一个?小强昨晚睡得好一点,可今早又开始抓了。”
“进来坐。”李秀芬拉她进屋,“不止一个,我多做了几个。”
她从针线筐里拿出几个缝好的小布袋,都是用碎布拼的,颜色不一样,但都结实。孙桂香接过,手指捏着布边,眼圈有点红:“谢谢你,又让你费心了。”
“没啥费心的。”她递过去一小包材料,“这些够做三四个,你回家缝个布袋就能装。要是没艾草,路边墙根那种野艾也能采,回来晒干就行。”
孙桂香点点头,抱着布袋和材料走了。临出门还回头说了一句:“等我做好,请你看看缝得对不对。”
吴婶在自家门口听见了,冷哼一声:“烧草味熏屋子,能把蚊子赶走?我看是把自己熏糊涂了。”
没人理她。赵大妈已经在自家门口摆上了铁盆,照着样子点了一小撮艾草,烟刚冒出来,她儿子就从屋里冲出来:“妈!呛死啦!”
“忍着!”赵大妈拍他一下,“你说你胳膊上的包是不是少了?昨天你还说睡不着!”
那小子挠挠头,没说话,回去躺下了。
当晚,吴婶家还是亮着灯到半夜。她男人不停翻身,孩子哭闹,她拿芭蕉扇猛扇,越扇越热。
第四天中午,李秀芬正在院里晾衣服,吴婶走过来,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声音压着:“那个……香包,还能做吗?”
她没抬头,继续拧衣角的水:“能做。”
“我……我想试试。”吴婶顿了顿,“你要是还有材料,能不能给我一点?”
李秀芬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进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个香包,还有一个小布包。
“这个给你俩孩子挂床头,这个你挂在厨房角落。”她把布包递过去,“这是配好的料,你回家缝个布袋就能用。要是不够,我这儿还有。”
吴婶接过,手指抠着布包边缘,嘴唇动了动:“……谢谢。”
第五天晚上,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好几家都在门口点了艾草,烟淡淡地飘着,混在一起,有种熟悉的草木味。
孙桂香抱着被子出来,把床铺摆在屋檐下。小强躺在床上,脖子上挂着香包,手搭在额头上,睡得很沉。她坐在旁边,手里也拿了个小香包,时不时闻一下。
吴婶家窗台上也摆了个铁盆,里面烧着半截艾草。她男人躺在竹床上,打着呼噜。她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摇扇子,眼神往李秀芬这边瞟。
赵大妈端着茶杯过来,笑嘻嘻地说:“这味儿比蚊香还好闻,还不辣眼睛。供销社那盒‘飞鹰牌’,一个月工资买不起两盒,还得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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