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终于从两位数,跳到了触目惊心的个位数。高三教学楼里的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灼、决绝和淡淡离愁的复杂气息。每个人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刺,像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检查着最后的装备,做着最后的演练。教室里,课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和参考书后,是一张张年轻却带着疲惫与坚毅的脸庞,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这段时间里最恒定的背景音。
在这片高度紧张、人人自危的氛围中,常明的行为,却呈现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悠闲”的从容。他依然认真地完成每一份试卷,清晰地讲解每一道难题,但他的节奏,似乎悄然放慢了下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无休止的刷题和背诵中。相反,他开始在课间、在午休、在放学后短暂的空隙里,主动地、有意识地在班级的各个角落“游走”。
他会走到那个平时沉默寡言、总是独自坐在角落埋头苦读的女生旁边,轻声问她最近数学压轴题有没有思路,需不需要一起讨论;他会拍拍那个因为几次模拟考失利而显得有些颓丧的男生的肩膀,用轻松的语气分享自己以前考试失利后如何调整心态的经历;他会加入几个同学关于未来大学专业的闲聊,认真地倾听他们的憧憬和迷茫,然后给出自己中肯而温和的建议;他甚至会记得班里某个同学生日,悄悄放上一张写有祝福的卡片和小零食。
他的聊天内容,也不再局限于习题和考试。他会问起同学家乡的特产,聊起最近看过的某部电影,分享一则有趣的新闻,或者只是单纯地听听大家吐槽压力、畅想高考结束后的疯狂计划。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细腻的温柔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留恋。他仿佛想要在最后这有限的时间里,将班上每一个同学的脸庞、声音、梦想,都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记忆里,仿佛想要参与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哪怕只是通过倾听和祝福的方式。
这种变化,在争分夺秒的冲刺阶段,显得尤为突兀。有同学私下开玩笑说:“明哥这是提前进入退休状态了?心态也太稳了吧!”但也有人感慨:“常明真好,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关心大家。”大多数人都被自身的压力裹挟着,并未深究这反常举动背后的深意,只当是学霸独特的减压方式,或者是他天性善良的极致体现。
然而,有一个人,却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并且心中的疑云越积越厚——那就是婉宁。
作为常明最亲近的妹妹,婉宁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再熟悉不过。哥哥最近的“平和”与“抽离”,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像一根越来越紧的弦,绷在她的心尖上。她太了解常明了,他骨子里有着极强的责任感和目标感,绝不可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真正地“放松”下来。他那种眼神,那种仿佛在看一件件珍贵易碎品、想要拼命记住每一个细节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和恐惧。那不像是在期待一个崭新的开始,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漫长的告别。
更让婉宁感到困惑和不安的,是许年行为的巨大转变。
以前的许年,是班级里的活宝,是勾着常明脖子插科打诨、没心没肺的兄弟。可现在,许年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他变得异常“黏人”,几乎成了常明的“影子”。课间,他总是第一时间凑到常明身边,不是问问题,而是递上一瓶拧开盖的水,或者剥好一根香蕉,嘴里念叨着:“常明,喝水补充水分!”“常明,吃点水果,维生素!”
他对常明那个白色小药盒的关注,更是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他仿佛成了常明的用药提醒闹钟。每到差不多的时间点,他就会碰碰常明,压低声音说:“常明,到点吃‘维生素’了。”如果常明因为专注做题而稍有延迟,或者偶尔忘记把药盒带在身上,许年会立刻变得焦躁不安,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自己口袋里翻找,一边急切地催促:“哎哟我的哥诶!药可不能忘啊!你看,我都给你备了一份!”说着,还真能从他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药盒,倒出药片,不由分说地塞到常明手里,盯着他服下才松了口气。
那种紧张兮兮、小心翼翼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普通的“维生素”,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救命稻草。有一次,刘夏看到许年又在那催常明吃药,忍不住打趣道:“年年,你什么时候成明哥的私人保健医了?这维生素啥牌子的?这么金贵?也给我来点提提神呗!”
许年当时脸色就微微一变,眼神有些闪烁,随即用夸张的语气掩饰过去:“去去去!你壮得跟头牛似的,吃啥维生素!这是常明体质特殊,医生特意开的!你瞎凑什么热闹!”虽然掩饰了过去,但那瞬间的不自然,和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都被细心的婉宁看在了眼里。
婉宁心中的疑虑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哥哥的反常,许年更加反常的守护,还有那个神秘的、被过分重视的“维生素”……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不断碰撞、组合,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想、却又无法忽视的可怕可能性。她几次想开口问问常明,或者试探一下许年,但看到哥哥脸上那刻意维持的、不想让她担心的平静笑容,以及许年那副“誓死守护秘密”的紧张模样,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害怕。害怕那个答案,是她无法承受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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