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带走了满室的压迫感,也带走了我强撑的力气。我瘫软在软榻上,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已经不再温暖的暖炉,仿佛它是唯一的浮木。脸上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如同雪落肌肤,转瞬却燃起燎原的烈火,烧得我心神不宁。
“听说,你做得很好。”
“辛苦了。”
“以后,不必再如此。”
他低沉而清晰的话语,一遍遍在耳边回响。没有疾言厉色的训斥,没有高高在上的褒奖,只有这简短的、沉甸甸的几句话,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撬开了我层层设防的心门,让我所有隐藏的脆弱与委屈都无所遁形。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知道我独自面对风雨时的惶恐,知道我强作镇定下的疲惫,知道我手持“斩渊”挡在门前时,那藏在决绝背后的、细微的颤抖。
眼泪早已止住,可心口的酸胀感却并未消散,反而随着他离去后的寂静,愈发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被理解的释然、被认可的悸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未来的茫然与无措。
他回来了,以这样一种强势而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存在,也搅乱了我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那个拥抱,那些话语,不再是兄长的关怀,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在意。
我该怎么办?
继续装作懵懂无知,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妹名分?还是……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发间的金簪,冰凉的凤凰羽翼硌着指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宿命感。这支簪子,从它被送来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早已预示了今日。
“小姐,”揽月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您晚膳都没用,喝点汤吧,不然身子受不住。”
我摇了摇头,实在没有胃口。“撤下去吧,我吃不下。”
揽月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见我神色恹恹,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将汤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替我换了更旺的炭火。
“侯爷他……”她迟疑着开口,似乎想探听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他累了,回去歇着了。”我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想,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人谈论方才发生的一切,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太过……私密。
揽月识趣地不再多问,只低声道:“那奴婢守着小姐,您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唤我。”
我点了点头,闭上眼,靠在引枕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无数纷乱的念头如同潮水般起落落。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更鼓声,已是二更天了。
我依旧毫无睡意,正想唤揽月熄灯,却听见院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不是侍从,不是丫鬟,那沉稳的、独有的节奏,只属于一个人。
我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他怎么又来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却没有立刻进来。短暂的寂静后,是极轻的叩门声。
“是我。”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之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夜色的凉意。
揽月紧张地看向我,我深吸一口气,对她点了点头。她连忙上前打开房门,垂首敛目地退到一旁。
萧衍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常服,似乎并未就寝,身上带着夜露的微潮气息。他挥手示意揽月退下,目光便落在我身上。
我挣扎着想从榻上起身,他却几步走到榻前,伸手虚虚一按:“不必多礼。”
他的手掌并未碰到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重新靠回了引枕上。他就在榻边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了下来,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我清晰地感受到他存在带来的压迫感。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跳跃的烛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也格外锐利。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紧紧攥着盖在腿上的锦被。
“吓到你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方才那个拥抱。脸颊瞬间又开始发烫,我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怎么可能没被吓到?那样突如其来的、近乎凶狠的拥抱,几乎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思考能力。
他似乎并不相信我的否认,但也并未深究,只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江南之事,牵扯甚广,远比呈报上去的更为凶险。”
我抬起头,有些意外他会主动与我谈及此事。
他的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火,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仿佛透过那簇火焰,看到了远在江南的腥风血雨。“漕帮、盐商、地方官吏,甚至……朝中某些人,盘根错节,利益交织。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可那平静之下蕴含的惊心动魄,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我想起那些弹劾的奏章,那些恶毒的流言,那些试图强闯侯府的官差……原来,他在前方面对的,是比这些凶险百倍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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