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商会落幕后的第三个月,世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
不是和平。
是战争,换了一种形态,在无声处咆哮。
曾经烽火连天的边境,如今连马匪的踪迹都变得稀少。
大周,紫禁城,太和殿。
殿内比殿外的冰雪还要冷。
龙椅上的皇帝,死死捏着一份沿海港口的税收奏报,那份薄薄的纸,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指节惨白。
礼部侍郎张承,站在百官前列,三个月前还意气风发的他,此刻腰杆却像是被抽掉了脊梁,再也挺不直了。
他带回来的,是救命的钱,也是催命的毒。
“皇上!万万不可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出,直挺挺跪倒在地,声音嘶哑。
“那林氏黛玉,一介女流,以商贾之贱术,行祸国之大恶!”
“她那‘红楼金券’,如今在我大周沿海,竟比我朝宝钞更为通行!百姓只认那朵红莲,不知有朝廷!此乃挖我大周之根,毁我社稷之脉啊!”
老臣叩首于地,字字泣血。
“此等蛮夷之币,与前朝白莲教的符水妖术有何区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恳请皇上,即刻下令,禁绝此券!将那红莲妖人,尽数驱逐!”
殿内,守旧的文臣们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愤。
“肃静!”
一声暴喝,不似人言,倒像战场上的金铁交鸣。
镇守北疆的老将军赵括,一身尘土未尽的戎装,大步流星,径直走到殿中。
他双目赤红,那里面是尸山血海沉淀下的杀气,死死钉在跪地的老臣身上。
“陈御史,你在京城里,跟我谈国本?”
他没有提高音量,可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三个月前,我北疆三十万大军,连一身过冬的棉衣都没有!士兵们握着生锈的刀,饿着肚子,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等死!”
“你所谓的国本,能变成一件棉衣,还是一口热饭?”
“京城的八旗子弟,斗鸡走狗,一掷千金。边关的将士,冻饿而死,无人问津!哗变就在眼前!你跟我谈祖宗社稷?”
赵括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滚滚回荡。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红楼金券”,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轻轻放在了陈御史的面前。
那朵红莲,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就是这张纸,这张你口中‘蛮夷之币’!”
“它让我的兵,穿上了新棉衣,吃上了三个月来第一顿饱饭,换上了能砍死敌人的新钢刀!”
“现在,我北疆三十万将士,军心前所未有的稳定!”
“他们不懂什么国本,只认军饷。谁给钱,他们就为谁卖命!”
赵括俯下身,凑到老御史的耳边,声音低沉得如同鬼魅。
“你现在要禁了它?”
“你是想让我那三十万提着脑袋的兄弟,立刻掉转马头,来这京城里,亲自问问你陈大人……”
“你的‘国本’,到底值几个钱?”
陈御史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筛糠,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腥臊之气从他袍下传来。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龙椅上的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无尽的疲惫和屈辱。
他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国库……没钱。”
“此事,休要再提。”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草原金帐。
新任大汗李琰,正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他最勇猛的战将阿古拉,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亢奋。
“大汗!南边那几个摇摆不定的部落,在看到我们从红莲集团换来的粮食和铁器后,已经全部跪下宣誓效忠!”
“如今,整个草原,都只听您一个人的号令!这是草原千年未有之盛事!”
李琰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张印刷精美的“红楼金券”上。
片刻之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阿古拉,我们买来了粮食,买来了布匹,甚至买来了红莲卫装备的那种火枪。”
“可你算过没有。”
“我们借来的钱,我们卖掉牛羊换来的钱,最后……都去了哪里?”
阿古拉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那份狂喜像是被冰水浇透,迅速冷却、熄灭。
他顺着李琰的目光,看向那张纸。
一个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答案,浮上心头。
“钱……又回到了她的口袋里。”
李琰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统一草原的喜悦,只有被戏耍后的、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攥紧拳头,将那张金券在掌心捏成一团废纸。
“她卖给我们一条足以吊死所有人的绞索,我们还得笑着感谢她,付给她买绳子的钱。”
“我们不是统一了草原。”
他轻声说。
“我们只是成了她林黛玉在这片草原上,最高效的打工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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