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大军如同厚重的黑云压境,十二万渭州军与八万巴州军联合进发,浩浩荡荡,气势逼人,直指孟州城下。大军压境之势,犹如天边滚滚而来的浓重乌云,即将彻底摧垮这座孤立无援的城池,孟州内外早已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汪伦悄然藏身于子冈珠宝阁的幽暗角落,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只有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透露出他内心的剧烈波动。他并非畏惧死亡,而是清晰地意识到眼前局势的绝望与无解:信王朱由检亲自率领大军前来,目标明确而冷酷——擒获焦玉玉,彻底斩断太子母系一脉的血脉根基;而另一方的没遮拦穆弘,性格刚烈,绝无可能妥协交人。双方皆已无路可退,冲突与血战已成定局。
然而,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迎战?凭借什么去战?
孟州军虽名义上拥有十二万之众,但实际上真正可投入战斗的兵力不过九万余人,且这些士兵多擅长守城防御,野战能力薄弱,难以在开阔地带与精锐敌军正面抗衡。反观巴州与渭州联军,不仅精锐尽出,装备精良,更有石勇所率的重庆军作为强力后援,三方已然形成严密的合围之势。若选择硬碰硬地正面交锋,不出十日,孟州城必将陷落,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除非……”汪伦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地低语,“除非穆弟能在万军之中突袭斩将,一举夺下敌旗,甚至一击毙敌主帅。”
但这念头刚浮现,他便不由自主地苦笑摇头。这哪里是冷静的战场推演?分明是脱离现实的痴心妄想,是绝境中徒劳的自我安慰。
就在他心绪纷乱、几乎陷入绝望之际,春三十娘步履从容地自内室踱步而出。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裾轻轻拂过冰冷的青砖地面,唇角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却深邃冷冽,如同寒潭般令人不寒而栗。
“女侠,吴少师是否已有应对之策?”王不同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中夹杂着焦虑与期待。
“对策?”春三十娘轻抿一口清茶,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她无关。她缓缓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淡漠,“我离开京城之时,信王尚未集结兵力,局势未明,又如何能预先谋划今日之局?”
她语气温柔,却不露半分焦虑。仿佛眼前不是灭顶之灾,而是一盘刚摆开的棋局。
一丈青扈三娘目光微凝:此人怎会如此从容?
她不知神龙教真正图谋——大明乐安长公主朱徽媞要的,从来不是守住孟州,而是**耗尽双方兵力**。
只要二十万信王府军与十二万孟州军拼杀殆尽,朝廷元气大伤,藩王自相残杀,天下权力真空即现。届时,朱徽媞便可借神龙教之力,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勤王,顺势登极。
所以,胜败无关紧要。**毁灭,才是目的。**
夏雨荷静立在焦玉玉的身后,面容平静,双手拢在袖中,沉默不语。她其实早已掌握了关键情报,却有意延迟透露——并非出于隐瞒之心,而是为了牢牢掌控整个局势的发展节奏。她深知,若过早将消息泄露出去,穆弘极有可能提前潜逃,或选择固守城中拒不出战,最终只会令战局陷入僵持,难以推进。唯有等到大军兵临城下、敌人退无可退之际,再一举揭穿真相,才能彻底击溃对方心理防线,逼迫其不得不展开决战。
这才是真正高明的心理操控术:表面给予对方选择的自由,令其以为每一步皆出于自身意志,实则所有举动早已落入他人的精心谋算之中。
而春三十娘更进一步,她唇边含笑,转向汪伦说道:“李知州,难道你真以为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吗?”
“难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汪伦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
“三小王爷怀郡王朱慈灿已在重庆组建天雄军,怀惠王朱由模于南阳屯兵三万,郑关西私下蓄养甲士八千,余家军更镇守着川东的险要关隘——这些人,当真会甘作壁上观,眼看大局倾覆?”
她略作停顿,声音渐低却愈加清晰:“更何况……保护太子之母,乃是天下共认的大义所在。”
短短一句话,如晨钟暮鼓,惊醒了尚在迷茫中的汪伦。
他眼中骤然闪现光芒。
这并非简单的求援,而是一场巧妙的“借势造势”。
若能以“护佑储君生母”之名,号召四方州府共同出兵勤王,那么信王一行便成了叛逆之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哪怕各州并未真正发兵,只要表态支持,便足以动摇敌方的军心与民意。此计若成,不仅眼前的围困可解,更能反客为主,将一场地方性的防御之战,升级为牵动全国格局的政治博弈。
然而这一计策的成功,必须得到焦玉玉的首肯。
只因焦玉玉虽表面受穆弘庇护,实际却由神龙教在背后操控。穆弘可以对他人强硬,却绝不敢违背焦玉玉的意志——一旦失去道义的名分,他的军心将顷刻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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