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的震颤终于停了,罗令把残玉塞回衣领,指尖擦过锁骨下方那道旧疤。王二狗蹲在船尾检查线路,赵晓曼正往平板上拷贝声波数据。海面恢复平静,三艘快艇的红点早已退出雷达边缘。
“关电源。”罗令说。
王二狗抬头:“还留着备用呢?万一他们……”
“关。”罗令声音不高,但没商量余地。
王二狗咂了下嘴,伸手拔掉主控箱的插头。整排铜钟彻底静了下来,像沉睡的铁骨。
赵晓曼抬头看了眼罗令。他站在声呐屏前,手指在坐标点上轻轻敲着,节奏和刚才陶哨的两长一短不一样,更缓,像是在等什么。
她走过去,打开海图文件。“磁偏角得校正。明代星位和现在差了三点二度,直接套用会偏出两海里。”
罗令点头:“按你说的调。”
她输入参数,重新画出航线。屏幕上的绿色光点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一个标记为“黑礁湾外三”的位置。那里是海底断层带,声呐波形一直不稳定。
“现在下?”王二狗凑过来。
“先扫一遍。”罗令盯着屏幕,“别碰它,只看轮廓。”
声呐启动,波束切进海水深处。屏幕上先是杂乱的岩层反射,接着是一片模糊的长形阴影,半埋在礁石之间,边缘不规则,像是塌陷的山体。
AI识别跳了出来:【地质结构,概率87.3%】
“放屁。”王二狗嘟囔,“那明明是船架子。”
罗令没说话,闭上眼,左手按在声呐主机外壳上。残玉贴着胸口,温了一瞬。
梦境来了。
海浪从四面涌起,一艘大船破水而出。船头高翘,尾部带双舵,像燕子剪尾——他曾在族谱插图里见过这种形制。船身侧倾,甲板上堆着陶瓮,一根断裂的桅杆横在龙骨上。画面只维持了几秒,随即被海流冲散。
他睁开眼,指着屏幕:“调角度,看船首弧度。聚焦龙骨连接点。”
声呐员调整探头方向,重新扫描。这一次,波形线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前窄后宽,尾部双舵结构明显,主舱段完整,长约三十六米。
“明代福船。”赵晓曼轻声说,“载重至少三百料。”
AI识别撤回,跳出新提示:【疑似沉船结构,建议人工确认】
王二狗咧嘴笑了:“老祖宗没骗人。”
“准备下潜。”罗令说,“只带相机和采样袋,不许动任何东西。”
半小时后,第一组潜水员浮出水面。带回的只有碎木片和几枚铜钉,没有铭文,没有标记。
“泥太厚,”潜水员喘着气,“底下埋得深,光靠手刨不行。”
罗令接过防水袋,翻看那几片朽木。年轮已经模糊,但切口平整,是人工锯断的痕迹。他抬头:“再下一趟,带高压水枪。”
“用温水。”王二狗突然插话,“我爷以前清古碑,从不用冷水。冷的会让石头裂,温的能把泥冲开还不伤底。”
罗令看了他一眼:“就用温水。”
第二组下水四十分钟。船上没人说话,只有海风刮过桅杆的轻响。赵晓曼守在通讯台前,耳机贴着耳朵。
终于,对讲机传来声音:“发现容器!半埋在左舷泥层,圆形,有盖,表面有刻痕!”
罗令站起身。
“先拍,别捞。”赵晓曼对着话筒说,“等我们看清内容。”
画面传回甲板屏幕。一个陶罐静静躺在海底,被水流冲得露出半边。罐身有横向裂纹,但整体完好。潜水员用温水冲洗表面,海泥缓缓脱落。
镜头推近。
罐底刻着四个字:**罗记船行**
笔画是楷体,刀口深浅一致,显然是烧制前刻上的。
王二狗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真……真是咱家的?”
赵晓曼立刻取来工具箱,打开便携式光谱仪。她从陶罐碎片中挑出一块未受损的样本,夹进检测槽。
机器启动,屏幕跳出血红色的波形图。她调出青山村后山高岭土的数据库样本,开始比对。
罗令站在她身后,没说话,手搭在桌沿。那块残玉隔着衣服贴着皮肤,微微发烫。
数据线连接完成,比对进度条缓缓推进。
【铝硅比匹配度:99.6%】
【微量锰含量:一致】
【铁元素分布曲线:重合误差<0.5%】
“产地确认。”赵晓曼看着结果,“原料来自青山村西坡矿脉,距今四百年左右,烧制温度约1180度,符合明代中期工艺。”
她把报告打印出来,纸张刚出机器,就被海风吹得翻了一页。
四人围在桌前。陶罐放在防水布上,罐底刻字朝上。光谱报告压在旁边,最后一行写着:“样本与青山村高岭土无显着差异,可判定为原地产物。”
王二狗伸手摸了摸罐身,又缩回来:“这……这要是拿去博物馆,得值老鼻子钱了吧?”
罗令摇头:“不是钱的事。”
“那是啥?”
“是根。”他说,“我爷当年带回来的图,不是随便画的。这条船,是罗家人自己造的,自己开的,自己沉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