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想把这块人形牛皮糖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他试了。
左手刚碰到女孩儿的手臂，她就发出一阵细碎的呜咽，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直直地扎进秦战那颗久经沙场的心脏。
他那双能拆卸精密炸弹、能扣动扳机一击毙命的手，此刻僵在半空，竟有些无措。
再碰一下，她就哭得更厉害，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秦战放弃了。
这孩子明显受了极大的刺激，问什么都不说，只是死死抱着他不放。
身份不明，来历成谜。
最终，秦战叹了口气，抱着这个凭空出现的“挂件”，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
先带回研究院的临时安置点再说。
……
墨绿色的吉普车驶入大院，卷起一阵尘土，也卷起了一场风暴。
秦战抱着个女娃回来的消息，比军区最新的文件传达得还快。
“快看！是秦队长！”
“他怀里抱的是谁家的孩子？”
“脏兮兮的，看着有点呆啊……”
一栋栋家属楼的窗户后面，探出无数好奇的脑袋。楼下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停下了追逐，军嫂们也端着菜盆子凑到了路边，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那个被铁血硬汉抱在怀里，却眼神空洞的小女孩身上。
秦战在一片窃窃私语中穿行，步伐沉稳，但后背已经有些发僵。
“哎哟，秦队长！”
一个洪亮的女声破开人群，院里的“情报中心主任”李秀英，李婶，已经端着一盆刚洗的青菜凑了上来。
她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淼淼身上溜了一圈，随即挂上热情的关切。
“这是谁家的闺女啊？怎么弄成这样了？瞧这小脸脏的，可怜见的。”
秦战言简意赅：“人贩子手里救的，家里人还没找到。”
李婶立刻换上一副义愤填膺又充满同情的表情：“天杀的人贩子！真是作孽！这孩子也是命苦，幸好遇上你了秦队长。你这可是积了大德了！”
她嘴上说着，脚下已经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准备将这个“秦队长天降闺女”的头条新闻广播到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秦战没理会她，径直走向自家的单元楼。
他知道，不出十分钟，整个大院都会知道他秦战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傻子”。
麻烦才刚刚开始。
“砰！”
门被重重推开。
秦战刚踏进家门，一股冰冷的气压就迎面扑来。
他的妻子，周倩，正环抱着双臂站在客厅中央，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与这个略显陈旧的家属楼有些格格不入。
当她的视线落在秦战怀里那个脏兮兮、头发纠结成一团的淼淼身上时，她精心描画的眉毛瞬间拧成一团。
“秦战！你从哪儿捡回来这么个东西？！”
她的声音尖锐，充满了厌恶和不可置信。
秦战把淼淼轻轻放在沙发上，动作已经尽可能轻柔，但还是引来了周倩更加不满的叫喊。
“你还让她坐沙发？你看看她有多脏！我们家的沙发是给你用来安置这些不明不白的麻烦的吗？”
“她只是个孩子。”秦战脱下外套，语气里透着疲惫。
“孩子？我看她就是个傻子！”周倩的音量拔高一度，“你看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跟个木头一样！你把这种人带回家，是嫌我们家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秦“战：“周倩，注意你的言辞！她刚从人贩子手里被解救出来，受了惊吓！”
“我管她受没受惊吓！”周倩彻底爆发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你现在带个拖油瓶回来是什么意思？想用她来博取同情？还是想告诉我，你秦战就是个烂好人，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
争吵声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刺耳又刻薄。
被安置在沙发上的淼淼，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呆滞的眼神似乎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然而，在无人知晓的意识深处，【记忆图书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
【环境扫描完成……建筑结构：三室一厅，78.5平方米，砖混结构，80年代末建筑风格。】
【人物A：秦战。情绪分析：烦躁78%，疲惫15%，担忧7%。】
【人物B：周倩。情绪分析：愤怒92%，厌恶6%，鄙夷2%。】
【关系分析：婚姻关系濒临破裂。关键词提取：“离婚”、“麻烦”、“拖油瓶”。】
淼淼的脑海中，一张由数据和线条构成的人际关系网与房屋结构图正在飞速构建、分析、推演。
结论很快得出。
这个所谓的“家”，即将分崩离析。
秦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一边是身份不明、状态诡异的孩子，一边是歇斯底里的妻子，脑子里还有人贩子案一大堆悬而未决的线索。
他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火药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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