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春意被高墙深宫与如山的军报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熏香、墨汁与隐约铁锈气的凝重。宫阙殿宇间,往来官吏步履匆匆,面色肃然,往日里些许的清谈风流早已被一种大战将至的紧迫感取代。来自北方的压力,如同无形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镇东将军府的正堂内,此刻济济一堂。并州元从、兖豫旧臣、新附的河北士人、朝廷公卿代表,各方势力的核心人物几乎尽数到场。高顺、张辽甲胄未卸,风尘仆仆自前线赶回,眉宇间带着黄河水汽的寒凉;陈宫、荀彧、钟繇等文臣则袍服整肃,面色凝重;连平日里较少参与核心军议的李肃、陈杉等人也赫然在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主位之上那个玄袍金冠的身影——吕布。
吕布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他看到了高顺的沉毅,张辽的锐气,陈宫的深邃,荀彧的忧思,也看到了某些新附面孔上难以掩饰的忐忑,以及几位朝廷老臣眼底深处的复杂光芒。袁绍势大,檄文传遍天下,指责他“胁君篡权”,这无疑在内部也投下了涟漪。他需要将这股力量拧成一股绳。
“诸位,”吕布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压下了细微的嘈杂,“袁本初陈兵河北,号称七十万,意图南侵,其势汹汹。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一议,这仗,该如何打?”
短暂的沉默后,陈宫率先出列,他瘦削的身躯挺得笔直,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主公,袁绍兵多粮足,此其长;然其麾下谋士各怀心思,武将派系林立,颜良、文丑虽勇,却非统帅之才,此其短。我军虽寡,然上下用命,将士一心,更有黄河天险可恃。宫以为,当以静制动,依托黄河防线,深沟高垒,挫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补给艰难,内部生变,再寻机反击,可一战而定!”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来自河北、新近投靠的谋士便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陈别驾所言固然有理,然袁公……袁绍势大,若待其全力渡河,恐防线一击即溃。何不趁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以攻代守?或可遣使联络黑山张燕,袭扰其后……”
“不可!”高顺沉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军兵力本就不足,分兵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黄河防线乃我军命脉,必须集中兵力,坚守要点。末将愿率陷阵营,死守官渡,只要一息尚存,绝不让袁军踏足南岸半步!”他话语斩钉截铁,带着陷阵营一贯的决绝。
张辽也接口道:“高将军所言极是。袁绍骑兵众多,若在平原野战,我军虽勇,亦难抵挡其冲击。唯有依托河防工事,方可抵消其兵力优势。狼骑可负责游弋策应,打击其渡河部队,袭扰其粮道。”
文臣一侧,荀彧轻咳一声,缓缓道:“军事策略,公台、文远、高将军所言皆老成谋国。然彧所虑者,后勤也。大军沿河布防,每日消耗粮草巨万。兖豫之地初定,屯田虽见成效,然支撑如此大战,仍需未雨绸缪。需严令各州郡,加紧输送,同时广设粮台,确保前线无虞。此外,朝廷内部,亦需稳定人心。”
钟繇补充道:“文若先生所言极是。袁绍檄文,意在动摇我内部。当以朝廷名义,再发诏书,昭告天下,揭露袁绍不臣之心,重申主公乃奉天子以讨不臣。大义名分在手,可安内部,亦可争取天下士民之心。”
会议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各方意见激烈交锋。有主张冒险一搏的,有强调稳妥防御的,有担心后勤的,有忧虑内部不稳的。吕布始终端坐主位,凝神倾听,偶尔发问,引导着讨论的方向。他注意到,几位原本与河北世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在讨论中显得有些沉默,目光闪烁。
最终,待众人意见表达得差不多了,吕布才缓缓站起身。他身形高大,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让所有的争论声都平息了下去。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吕布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袁绍势大,此乃事实。然我吕布,自并州起兵,百战至今,何曾惧过强敌?袁本初空有四世三公之名,却无容人之量,御下无方,谋臣内斗,将士离心。此等人物,纵有百万大军,又何足道哉!”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按在身前的案几上,那上面铺着巨大的黄河防务图:“我军战略,已定!便是依公台、文远、高顺之策,主力扼守黄河沿线,深沟高垒,以逸待劳,挫敌锐气!文远、高顺,你二人即刻返回前线,严加戒备,务必确保官渡、白马、延津诸要点万无一失!”
“末将遵命!”张辽、高顺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公台、文若,后勤、舆论、内部稳定,交由你二人总揽,朝廷诸公,需全力配合!”吕布看向陈宫和荀彧。
“必不辱命!”陈宫和荀彧躬身领命。
“其余诸将各司其职,整军备武,随时听候调遣!”吕布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武将,“此战,关乎我等身家性命,更关乎天下气运!望诸君摒弃前嫌,同心戮力,共抗强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