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种放松的休息姿态。他的左臂从风衣袖管里露出来一小截,皮肤下似乎隐藏着复杂的机械结构。此刻,他五指张开、合拢,反复几次,动作并不流畅,腕关节微微屈伸、旋转,发出几声极其轻微、如同精密齿轮咬合不足的“咔哒”轻响。
那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伴随着动作,他手臂上几个被刻意伪装成伤痕或胎记的微型检修口内,隐隐泄露出几缕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幽蓝色冷光。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门口那个如同融入阴影本身、几乎不存在的阴郁身影上。少年的眼睛在刘海厚重的阴影下,平静得令人心悸,但那平静深处,是暴风雨前的死海。
“小子,”克莱茵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金属磨损般质感的慵懒,一边继续用右手手指灵活地按压、调试着左前臂内侧一个隐蔽的触控点,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话,仿佛在询问天气,“叫什么名字?”他的手指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细微的机械嗡鸣,皮肤下似乎有微小的组件在被重新校准。
少年从阴影中向前迈出一步,踏入吊灯惨白光芒的边缘。那张布满污垢、血痕和汗水痕迹的年轻脸庞完全显露出来,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如同两块被冻透的黑曜石,直直地射向克莱茵。
“苍玄。”声音沙哑、低沉,没有任何修饰,像两颗砸在铁砧上的石头。“妹妹,叫苍月。”他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仿佛这名字承载着万钧的重量,也昭示着他愿意留在这里、忍受眼前这一切的唯一原因——那个在刑房墙角生死未卜的妹妹。
“哦——苍玄。”克莱茵重复了一遍,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仿佛在品评一件刚刚到手的、尚不知其性能的新式武器。他停止了调试左臂的动作,那只湛蓝色的电子眼瞬间聚焦在苍玄脸上,虹膜深处数据流如同星光闪烁又湮灭。
他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肘支在巨大的办公桌上,手指交叉,下巴搁在手背上,脸上那副掌控一切的笑容重新变得浓郁。“行,”他吐出一个简单的字,却如同盖棺定论,“以后——”他抬起右手,食指随意地向着整个奢华的办公室、窗外的霓虹灯海、以及这庞大电子塔所代表的地下帝国划了一圈,“你就是电子塔的老板了。”
苍玄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那双死海般的黑瞳中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并非狂喜,而是更深沉的、混杂着警惕、震惊与一丝荒谬感的冰浪。老板?这个刚刚屠戮了前任、如同一座移动灾厄的男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片血腥的权柄随手扔给了他?一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差点成为“材料”的少年?
克莱茵似乎很满意苍玄脸上闪过的那一丝动摇。他保持着前倾的姿态,笑容中的温度在消退,冰冷的算计重新占据了主导。“我会帮你‘立威’,”他加重了“立威”两个字的发音,带着一股冰冷的血腥气,“还有……提升实力。”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苍玄因为用力握紧而指节发白、布满伤口和老茧的拳头。“免费的午餐,味道可是会死人的,小子。”
他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双手摊开,姿态松弛,眼神却如同两根冰锥钉入苍玄的瞳孔深处,透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与警告:“但你记住——清清楚楚地给我刻进骨头缝里记住——”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你坐着的这把椅子,真正的靠背是我,还有刚才在下面解决了‘龙兴’的那位朋友。”他微微一顿,电子眼中蓝芒一闪,仿佛在强调那个名字的重量,“方城。”
“我们,才是你坐得稳这把椅子的‘原因’。”克莱茵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来自深渊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是……唯一能让你随时从椅子上跌下来,摔得比那个胖子……更碎的理由。懂了吗?老板?”
死寂再次弥漫。空气仿佛凝固成冰。窗外的警笛声和混乱喧嚣似乎被拉得遥远。苍玄迎视着那双如同漩涡般能吸走灵魂的异色眼眸——一只湛蓝如深海冰芯,一只血肉之瞳漆黑如永夜之核。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管里奔流的血液撞击鼓膜的声音,听到牙齿无意识咬紧在口腔内壁肌肉上的摩擦声。几秒钟后,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处,最后一丝因为身份骤然转变而产生的波澜彻底平息,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如同淬炼过的钢铁般的认同和……顺从。
他没有回答“懂了”,也没有点头,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如同深潭,映照着克莱茵冰冷的面容,沉默成为他唯一的答案。
克莱茵的嘴角满意地向上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他不再看苍玄,仿佛对方的价值已经确认完毕。他用那只覆盖着仿生皮肤的右手在光洁的金属桌面某处看似随意地划过。
嗤——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办公桌正中央上方,一个复杂的全息投影装置无声激活。幽蓝色的光线如同流水般在空气中交织、扭曲,迅速构建出一个清晰无比、真人等比例大小的立体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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