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天阙的清晨,是被痛哼和药味儿唤醒的。
偏殿丹室里,浮黎月老像条离水的胖头鱼,瘫在临时铺就的软榻上哼哼唧唧。他脸上总算有了点人色,不再是死灰一片,但依旧蜡黄,每喘口气都牵动着五脏六腑,疼得他龇牙咧嘴,额角青筋直跳。
“哎哟……轻点!轻点喂!我的小祖宗!”浮黎抽着冷气,胖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正小心翼翼给他胳膊换药的白芷,“那是肉!不是面团!你当揉面呢!”
白芷瘪着嘴,眼圈还是红的,手里捏着沾了碧绿药膏的玉片,动作又轻了几分:“月老爷爷您别乱动!这‘碧髓膏’可金贵了,仙草园被魔火烧了大半,南芷药君就匀出这么点儿,您再蹭掉了,我可没处找去!” 他一边抱怨,一边瞅着浮黎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小脸皱成一团,那痕迹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丝丝缕缕的魔气顽固地缠绕着,药膏敷上去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哼,金贵?再金贵能有老朽的命金贵?”浮黎哼哼着,努力想翻个身,牵扯到胸腹间的内伤,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胖脸憋得通红,“咳咳……那杀千刀的魔崽子……爪子忒毒!嘶……玄微那冰块呢?老朽拼了半条命给他卜出惊天大秘,他倒好,人影都不见一个!没良心!忒没良心!”
“上神……上神去巡视结界缺口了。”白芷小声解释,麻利地缠上干净的绷带,“沧溟将军说,缺口堵住了,但魔气渗进来不少,好多地方都被污染了,上神得亲自用神力净化呢。”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而且寒潭底下那个……”
“寒潭底下那个魔胎?”浮黎猛地拔高了声音,牵动伤口疼得直抽气,“哎哟……别提他!老朽这反噬,十成十跟他脱不了干系!那卦象……嘶……”他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惊悸,似乎又看到了龟甲炸裂前那抹惊心动魄的金红,“妖异!太妖异了!不行,等那冰块回来,老朽非得……”
话音未落,丹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一股比室内浓郁药味更凛冽的寒气涌了进来,瞬间驱散了那点暖意。玄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银发依旧一丝不苟,雪袍纤尘不染,仿佛外面那场惊天动地的魔袭和废墟与他毫无关系。只是那双低垂的银眸,比平时更沉,更深,如同封冻了万载的寒渊,目光扫过浮黎时,那冰层之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掠过。
“吵。”一个冰冷的单字,如同小石子投入冰湖,瞬间让浮黎的抱怨和哼哼噎在了喉咙里。白芷更是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玉片差点掉地上,赶紧缩着脖子退到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玄微的目光并未在浮黎身上停留太久,便转向白芷:“药。”
“在……在这里!上神!”白芷手忙脚乱地从旁边玉案上捧起一个巴掌大的寒玉匣子,里面是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冽寒气和浓郁药香的碧色丹丸,“南芷药君说,这是‘清心涤魔丹’,能压制魔气侵蚀,稳固神魂,一日一颗,用……用无根玄冰水送服。”他偷瞄了一眼浮黎,补充道,“药君还说,月老爷爷神魂震荡,内腑有损,此丹需连服七日,期间切忌情绪激动,动……动肝火……”
“动肝火?!”浮黎一听,差点又蹦起来,被玄微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回榻上,只能鼓着腮帮子生闷气,“不动!不动!老朽就当自己是块木头!”
玄微没理会他的抱怨,指尖微动,那寒玉匣子便从白芷手中飘起,稳稳落入他掌心。他看也没看,直接递给浮黎。
浮黎接过匣子,入手冰凉,那精纯的药力透过玉匣传来,让他翻腾的气血都稍稍平复了一丝。他胖脸上神色复杂,看着玄微那张冰雕似的脸,想起那凶险的卦象和这丹药背后耗费的珍稀灵材,憋了半天,最终只嘟囔出一句:“算……算你这冰块还有点良心……” 他小心翼翼打开匣子,捻起一颗碧莹莹的丹药,也不用什么无根玄冰水,直接丢进嘴里,像嚼豆子似的嘎嘣两下咽了下去,一股清凉瞬间从喉头蔓延开,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唔……南芷丫头的手艺……倒是没退步……”
就在这时,丹室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声。
沧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的暗金战甲布满刀砍斧凿的痕迹,左肩处明显塌陷了一块,用染血的布条草草固定着,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尚未散尽的煞气。他先是对着玄微恭敬地抱拳行礼:“上神。” 目光扫过榻上啃丹药的浮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位“神棍”的待遇有点看法,但并未多言。
“讲。”玄微的目光落在沧溟身上。
沧溟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青色翎羽,边缘流转着暗淡的金色光晕,但羽根处却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陈旧血迹,散发出一种极其古老、悲怆、甚至带着一丝怨念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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