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烬离去后,璇玑宫主殿彻底陷入一片死寂。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隔开的不仅是空间,更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距离。
玄微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态,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寒冰玉柱。然而,若细看便能发现,他周身那层万年不变的、莹润冰寒的神光,此刻竟显得有些…黯淡。并非力量衰竭,而是一种源自内核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涣散。
殿内弥漫着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源自他缓缓松开的手掌。掌心处,几道深可见骨的月牙形伤口正缓缓渗着淡金色的神血,一滴、两滴…落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晕开一小片凄迷的金色。
他却浑然未觉。
所有的感知,似乎都凝滞了,又似乎被无限放大,集中于心口那一片空洞的冷。
(…他就这般走了…带着对本君的…失望与不信任…甚至不愿回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包裹了他。万载岁月,他裁决过无数是非,面对过无数强敌,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无措。仿佛奋力挥出一剑,却斩入了虚无,非但未能破敌,反而被那虚无吞噬了所有力气。
殿外的天光透过雕花窗棂,静静流淌入内,在他如瀑的银发上流转,却照不进那双冰蓝色眼眸深处凝结的寒霜。
时间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那双空洞的眸子才微微动了一下,视线无意识地落在自己依旧摊开的、血迹斑斑的掌心。
(…疼?
…似乎
…是有些。)
他后知后觉地运转神力,柔和冰凉的仙力流过,掌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受伤。
可心口那片空洞的冷,却丝毫没有缓解。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悬于腰间的一物。
那是一枚剑穗。
并非多么华贵的材料,只是用最普通的无垢冰蚕丝编织而成,色泽是干净剔透的银白,末端串着一颗润泽的、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定神黑曜石。编织的手法甚至算不上顶精巧,能看出编织者的用心,却稍显生涩,有几个细微的结节处并不十分平整。
这是很久以前,云烬刚刚学会炼制仙器、练习操控神识细丝时,编废了无数材料后,最终成功做出的第一件“成品”。当时那青年捧着这枚算不上完美的剑穗,眼睛亮晶晶地呈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与藏不住的欢喜:
“上神…小仙愚钝,练手之作,不堪大用…但…但此丝能辟尘静心,这黑曜石亦能宁神…可否…可否请您…”
他当时是如何回的?
似乎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觉得这物什虽粗糙,却蕴含着一丝难得的纯净心意,于修炼亦有些微末益处,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允许他将这剑穗系在了自己的佩剑“霜寂”的剑柄之上。
此后万年,霜寂剑几经淬炼,剑势愈发冰寒凌厉,这枚看似朴拙的剑穗却始终未曾更换,一直悬在那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成了他周身冰冷华美装饰中一个极不显眼、却又异常顽固的存在。
他甚至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习惯到几乎遗忘。
直至此刻。
指尖触及那冰凉柔韧的蚕丝,一种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悸动,倏然从心底最深处钻出。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捻住了那枚剑穗。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与茫然。
(…这是他…当年所赠……那时他的眼神…清澈见底,满心满眼…皆是对本君的敬慕与赤诚……为何如今…会变成这般…猜忌与疏离?)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光滑的蚕丝,一遍,又一遍。
忽然,他捻动的指尖微微一顿。
冰蓝色的眼眸低垂,落在剑穗之上。
只见那原本莹润剔透、散发着纯净银光的无垢冰蚕丝,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细微的…灰败之感?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尘埃,光泽黯淡了许多,不再如往日那般清澈耀眼。
就连末端那颗定神黑曜石,其内蕴藏的微弱星辉,也似乎变得有些…滞涩,不再流畅运转。
(…这是…?)
玄微微微一怔。
无垢冰蚕丝,顾名思义,纤尘不染,心澄则丝亮,能微弱地反应佩戴者或赠予者的心境状态。而定神黑曜石,亦有安神定魄之效,与佩戴者神魂隐隐相连。
它们…为何会突然黯淡?
是因为…赠予者的心…蒙尘了吗? 还是因为…佩戴者的神…不宁了?
他下意识地内视自身神格。
这一看,让他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只见那原本纯净无瑕、如同最完美冰晶般的神格之上,那道因之前情丝缠绕而生的细微裂痕,不知何时…竟扩大了一圈!
裂痕周围,那些斑斓的、代表着陌生情愫的丝线,不再如之前那般活跃舞动,而是变得有些…萎靡,色泽也黯淡了许多,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灰黑的死气?它们无力地缠绕在裂痕边缘,仿佛被抽干了生机,却又顽固地存在着,持续不断地向神格内部渗透着某种冰冷的、消极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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