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的申饬文书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上犹谢氏迅速收敛,不仅妥善安置了流离佃农,还额外拿出钱粮抚恤,姿态放得极低。其他合作士绅见状,也愈发谨慎,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再肆意妄为。矿务总局的权威,在一次次的博弈中悄然树立。
然而,外部威胁的阴影却愈发浓重。谭宗亮部在边境的小动作不断,摩擦日渐升级,从最初的斥候对峙,发展到小股部队的武装冲突。尽管王五指挥的护卫队凭借精良的装备和训练,屡次击退骚扰,未让谭部越雷池一步,但这种持续不断的放血式消耗,对袁州方面的耐心和资源都是一种考验。
淮系的影子在谭宗亮身后若隐若现。有确凿情报显示,谭部新近装备了一批制式统一的洋枪,其来源直指淮系控制的江南制造局。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土匪滋扰,而是一场有预谋、有支持的代理人战争。
“大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雷大炮按捺不住,在军事会议上瓮声瓮气地请战,“让末将带一营弟兄,摸过去,端了谭宗亮的老巢!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陈远尚未开口,王五便冷静反驳:“不可。谭部据萍乡险要,易守难攻。我军若主动越境进攻,一则师出无名,恐授淮系以更大口实;二则即便攻克,也必是惨胜,消耗巨大,得不偿失。眼下我们的重心,仍在赣南根基。”
“难道就任由这厮整日在门口吠叫?”雷大炮不甘道。
陈远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自然不是。被动接招,绝非良策。谭宗亮敢如此,无非是仗着淮系支持和萍乡地利。若我们能断其一支,他便嚣张不起来。”
他看向王五:“淮系通过商路给谭宗亮输送物资,这条线,必须掐断。李铁柱在岳阳,掌控水路商道,让他想办法,无论明暗,截断江北通往萍乡的军械粮秣。同时,加大对谭部内部的渗透,重金收买,制造恐慌,让他寝食难安。”
“是!”王五领命。
“至于正面……”陈远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不仅要打疼谭宗亮,更要打给背后的人看。但不是大军压境,而是精准打击。”
他随即下令,从靖安营和护卫队中抽调最精锐的斥候和射手,组成数支机动灵活的特战小队,配备最好的望远镜、强弩和刚刚从栖霞谷送来的第一批试验型后装填线膛火帽枪。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坚,而是猎杀——在边境地带,伏击谭宗亮派出的巡逻队、斥候以及落单的小股部队,以极高的交换比,持续削弱其有生力量和士气。
“记住,快打快撤,不留活口,制造恐怖。”陈远对带队军官下达了冷酷的命令,“我要让谭宗亮的人,不敢轻易踏出营门半步!”
新的策略迅速展开。李铁柱在岳阳动用江湖关系和商业手段,开始有条不紊地排查、干扰甚至劫掠通往萍乡的可疑商队。而在边境线上,装备和战术都领先一代的特战小队,很快便让谭宗亮部尝到了苦头。接连几支巡逻队有去无回,尸体被发现时,皆是一枪毙命或中弩而亡,对方伤亡几乎为零。恐慌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靖难新军”中蔓延,谭宗亮暴跳如雷,却抓不住神出鬼没的对手,只能严令各部收缩,加强戒备,一时间,边境线上的主动权重回陈远手中。
就在边境局势稍缓之际,栖霞谷传来捷报。经过无数次失败,基于钨钢打造的新型撞针和采用雷汞火帽的后装填击发机构,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虽然距离完全可靠的量产还有距离,但原型枪的顺利击发,标志着陈远麾下的武力,在单兵火器上,即将跨越一个时代。
陈远大喜,正准备亲自前往栖霞谷查看,一封来自杨芷幽的密信,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信中的语气,不再是以往的默契与支持,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失望和冰冷的质问。
信的开头,她照例汇报了技术突破的细节,但笔锋随即一转:
“……闻兄于边境施展辣手,猎杀谭部,震慑宵小,此诚必要之举,妹亦知兵凶战危,不可心慈。然,近日清查账目,发现为购西洋铬铁等物,及维持各合营矿场‘让利’,所耗甚巨,东王所遗资财,十去七八。兄曾言,‘与士绅合作,乃权宜之计,只为积累资本’。然观今日之势,资本未见厚积,旧弊却已丛生。谢氏之事,绝非孤例。各地合营矿场,苛待矿工、挤压小民之事时有发生,所获之利,大半流入士绅囊中,于我‘再造’之大业,裨益几何?”
“……兄常教导,欲行非常之事,需有非常之基。然这基础,究竟是建立在那些盘剥乡里的士绅支持之上,还是建立在赣南百万贫苦民心之上?昔日天京之败,前车之鉴未远!兄今日所为,与当年依附清廷之湘淮何异?不过是以新的‘合作’,行旧的‘依附’罢了!长此以往,纵有犀利火器,纵有万贯家财,根基若腐,大厦倾颓,不过顷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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