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谷，夜。
杨芷幽被窗外骤然响起的、不同于往日工坊节奏的尖锐哨音惊醒。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戒信号。她迅速披衣起身，推开窗户，只见谷内火光晃动，人影绰绰，却并无太大的喧哗，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张气氛在弥漫。
赵老根几乎是同时敲响了她的房门，声音凝重：“杨先生，谷外发现不明身份者窥探，暗哨被摸了两个！王五将军的人已按预定方案展开，但来者不善，身手狠辣，不像普通山匪！”
杨芷幽心头一紧，陈远密信中的警告瞬间浮上心头。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按预定方案执行。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即进入后山预设掩体，核心图纸、配方，尤其是铬钢实验数据和新型击发机构原型，必须全部带走，一份不留！工坊……若事不可为，执行焚毁程序，绝不能资敌！”
“是！”赵老根应声而去，这位老太平军出身的基地负责人，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谷外，黑暗笼罩的山林间，杀戮已然开始。
数十名黑衣劲装的死士，如同鬼魅般从多个方向向谷口潜行。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手中的兵刃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光。然而，他们刚刚接近谷口外围的密林，异变陡生！
“咻！咻！咻！”
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并非弓弦震动，而是更加尖锐短促！来自普鲁士技师协助改良的强弩，在近距离内发挥了恐怖的威力！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死士应声而倒，喉咙或心口被特制的三棱弩箭贯穿，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有埋伏！散开！”死士头目低吼一声，反应极快。
但王五亲自带领的靖安营精锐，岂会给他们喘息之机？埋伏在暗处的射手们，使用的是栖霞谷最新产出、数量极少的那批后装填线膛火帽枪！
“砰！砰！”
沉闷而独特的枪声在夜空中炸响，不同于清军主力装备的滑膛枪发射时的轰鸣，这声音更显清脆，带着一种致命的效率。子弹旋转着冲出枪膛，在不到百步的距离内，精准地钻入了试图寻找掩体的死士身体。钨钢打造的弹头带来了惊人的侵彻力，中者非死即残！
“这是什么火器？！”死士中有人惊骇低呼，他们从未遇到过射速如此之快、精度如此之高的枪械！
王五伏在一处岩石后，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对方都是好手， initial 的打击虽造成了混乱，但残余者立刻借助地形顽抗，并且开始试图用随身携带的、显然是淮系提供的制式洋枪还击。
“压制左侧那个石堆！雷石准备！”王五低声下令。
几支火帽枪同时集火，将石堆后的死士压得抬不起头。与此同时，几块绑着引线的、沉甸甸的“雷火罐”（类似大型震天雷，内填铁钉碎瓷，威力增强）被臂力惊人的老兵投掷过去。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火光腾起，破片四射。残存死士的抵抗瞬间被瓦解。
战斗短暂而激烈。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来袭的数十名死士全军覆没，无一活口。王五这边，仅有几人轻伤。
“打扫战场，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所有尸体集中检查，看有无标识！”王五下令，眉头却并未舒展。这只是第一波试探，还是全部？赵黑子的情报是否完全准确？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疾奔而来：“王将军！东南方向三里外，发现另一股人马，约百人，正快速向谷口移动！看装束……是谭宗亮的‘靖难新军’正兵！”
果然！死士只是开路的匕首，真正的杀招是后面这支伪装成溃兵或者干脆明目张胆来“剿匪”的正规部队！若被他们冲入谷内，后果不堪设想！
王五眼中厉色一闪，对着身后待命的部下喝道：“弟兄们！真正的硬仗来了！大人有令，全歼来犯之敌，一个不留！让谭宗亮知道，碰栖霞谷，就得把命留下！”
“杀！”低沉的吼声在林中回荡，饱含着靖安营老兵的铁血与杀意。
……
谷内，后山掩体。杨芷幽能清晰地听到谷外传来的、愈发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她的手心微微出汗，但面容依旧平静，指挥着技术人员将最后一批核心资料装箱密封。
“杨先生，工坊……”一名年轻工匠颤声问道，脸上满是不舍。那里倾注了他们无数的心血。
杨芷幽看着谷口方向升起的浓烟，咬了咬下唇，毅然道：“执行命令！若信号火起，立刻焚毁！”她知道，与人的价值相比，那些冰冷的炉窑和机器，都可以舍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谷外的厮杀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
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浑身浴血、带着一身硝烟味的王五，出现在了掩体入口。
“杨先生，谷外之敌已尽数歼灭。末将王五，奉大人之命，护卫先生与栖霞谷周全！”
杨芷幽看着王五身上凝固的血迹和疲惫却坚定的眼神，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一松。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郑重一福：“有劳王将军，及诸位将士。”
“分内之事。”王五拱手还礼，随即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请先生即刻安排人手，清理战场，修复防御。末将需立刻执行大人下一步指令。”
杨芷幽立刻明白，陈远的反击，绝不会止步于防御。她点了点头：“将军自去，谷内之事，交给我。”
王五不再多言，转身迅速点齐一支最精锐的小队，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们的目标，直指萍乡——谭宗亮的项上人头。
杨芷幽走出掩体，晨光熹微中，她看着谷口那片经过血火洗礼的土地，以及正在默默清理战场的护卫和工匠们。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这一次，陈远赢了，她安然无恙，栖霞谷保住了。
但她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认识到，这条“再造”之路，是何等的血腥与残酷。陈远在那漩涡中心，所承受的压力与危险，远超她的想象。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封陈远写来的、只谈月光的短笺。那清寒的月光，如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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