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般若看着那块檀木牌子,沉默了。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桌案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引路人,不好当。”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鬼市,有鬼市的规矩。那里的水,比凉州城外,那条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冰河,还要冷,还要深。一步走错,尸骨无存。”
“我们没时间了。”崔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哥舒翰的耐心,正在耗尽。院墙外面的那些‘眼睛’,就是证明。我们必须在他失去耐心之前,拿出一样……比王宗嗣的尸体,更有分量的东西。”
“我需要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安般若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视着崔器,“你们是想,进去抓人?还是……别的?”
“都不是。”
崔器摇了摇头。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块“香”字牌,轻轻地,翻了一个面。
牌子的背面,是空白的。
他又将那张画着“骨契”符号的残图,推到了牌子旁边。
“我们进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拟定好的计划,“只做一件事。”
“交易。”
……
子时。
凉州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白日里喧嚣繁华的互市,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巡夜的更夫,提着灯笼,有气无力地敲着梆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两道黑色的影子,如同融入了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从天方客栈的后墙,翻越而出。
是石破金和安般若。
两人都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便于行动的黑色短打劲装。石破金背上,依旧背着那柄用黑布包裹的巨大兵器。而安般若的腰间,则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如同新月般的弯刀。
两人落地无声,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纵横交错的黑暗小巷之中。
他们没有走直线,而是选择了一条极其曲折、不断变换方向的路线。期间,数次在无人的角落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确认没有跟踪之后,才继续前进。
最终,他们在一口早已废弃的、位于屠宰场后面的枯井旁,停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内脏腐烂的恶臭。
安般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冷光石”,向井下照了照。
井底,没有水,只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向着未知延伸的漆黑地道。
“这里,是鬼市的入口之一。”安般若低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但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她没有下井,而是绕着井口,用一种特殊的、三长两短的节奏,不轻不重地,跺了三圈。
“吱嘎——”
旁边,一堵看起来与周围别无二致的、由夯土垒成的院墙,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侧,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里,是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
“走。”
安般若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了进去。
石破金紧随其后。
墙壁,在他们身后,缓缓地,合拢。
地道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湿滑的、长满了青苔的石阶,一路向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泥土、霉菌和……某种不知名矿石的、奇异的气味。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平衡感,在黑暗中,沉默地前行。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同时,一阵若有若无的、仿佛有无数人在低声交谈的“嗡嗡”声,也顺着地道,传了过来。
他们,到了。
地道的尽头,是一扇由整块黑沉木制成的、厚重的大门。门口,站着两个戴着青铜兽面面具的守卫。他们手中,没有兵器,但那宽大的黑袍之下,却散发着一种如同野兽般的、危险的气息。
安般若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币,递了过去。
一名守卫接过铜币,放在眼前,借着火光,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对着安般若,点了点头。
厚重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溶洞的顶部,镶嵌着无数颗发出幽幽光芒的磷光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一条浑浊的地下暗河,从溶洞的中央穿过,河上,架着几座简陋的石桥。
河的两岸,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摊主们,大多戴着面具,或者用宽大的兜帽,遮挡着自己的面容。
摊位上,摆放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有散发着淡淡妖气的、不知名妖兽的头骨;有还在微微搏动着的、被装在玻璃器皿里的、奇异的“心脏”;还有各种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矿石,和散发着异香的植物。
这里,就是凉州城繁华之下,最肮脏、最隐秘的……“鬼市”。
一个,交易着阳光之下,所有禁忌与罪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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