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那是一种最原始的、超越了生死、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惧。
它像一根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降巴法师那坚如磐石的信仰外壳,让他那张干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凡人的、名为“迷茫”与“崩溃”的神情。
他痴迷了一辈子的“昆仑神域”,他奉为圭臬的“成佛之路”,他为此不惜杀戮、不惜背叛、不惜牺牲一切的终极目标,在这一刻,被一幅冰冷的、沉默的壁画,彻底撕碎。
原来,所谓的飞升,不过是喂食。
所谓的开启神门,不过是打开囚笼。
他不是一个虔诚的求道者。
他只是一个被愚弄了千年的……狱卒。或者,连狱卒都算不上,他只是那个负责给牢笼里的魔鬼,递送食物的,可怜虫。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砂石在摩擦。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幅壁画上被锁链捆绑的人形阴影,随时会从万年玄冰中走出来。
安般若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刚刚还主宰着他们生死的、不可一世的密宗高手,在短短几息之间,道心崩塌。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平静。
冰斗内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金色的光芒,依旧从那枚星图上流淌而出,将所有人的影子,都长长地投射在那幅描绘着“献祭魔鬼”的壁画之上,仿佛他们,也成了那场古老献祭的一部分。
“……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心魔!”
降巴法师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试图用更坚定的声音,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动摇。他开始大声地念诵起一段段深奥的经文,试图用自己熟悉的信仰,来对抗眼前这个颠覆了他整个世界的“真相”。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咒,再一次响起。
但这一次,那声音里,不再有那种足以摧毁一切的威严与力量。它变得混乱、急促,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他身后的安般若,只是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烦躁,再无之前那种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的痛苦。
信仰,一旦出现了裂痕,力量,便会随之溃散。
石破金靠在石板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他不懂什么佛法,也不懂什么昆仑之门。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差点杀死他所有同伴的敌人,疯了。
这是一个机会。
他挣扎着,想要拿起身边那块用来固定他断腿的、带着锋利棱角的石片。
但安般若,却对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石破金的动作,停住了。他不解地看着安般若。
安般若没有解释。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降巴法师的身上。她在等。
等一个比“疯狂”更好的时机。
降巴法师的诵经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他试图用声音,来填满自己内心的空虚与恐惧。但那幅壁画,就像一面镜子,无论他如何躲避,都能清晰地,照出他信仰的丑陋真相。
终于,他的声音,在一个音节上,戛然而止。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洒在了洁白的冰壁之上,像一幅触目惊心的抽象画。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他那张原本就干枯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了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那口血,被抽干了。
就是现在。
安般若动了。
但她动的,不是手中的匕首。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被骗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降巴法师最后的心理防线。
“骗你的,不是这幅壁画。而是,写下那部古经的人。”
降巴法师猛地转头,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你懂什么!”
“我不懂佛法。”安般若平静地与他对视,“但我知道,一个真正想要飞升成佛的人,绝不会在经文里,留下这种需要用‘献祭’才能开启的、带着‘陷阱’的法门。”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冷。
“写下这部经文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或许,就是那个被囚禁的‘魔鬼’的信徒。他留下这部经画,不是为了指引后人得道,而是为了……寻找一个像你一样,足够强大、也足够愚蠢的‘钥匙’,来替他,打开这个囚笼。”
“……钥匙……”降巴法师的眼神,瞬间涣散了。
他想起了那部古经的开篇。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得此法者,乃天命之‘匙’也”。
他一直以为,“匙”是钥匙,是开启神域的钥匙。
他从未想过,一把钥匙的最终宿命,就是……被消耗掉。
“闭嘴!”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一股残存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化作一道狂风,席卷了整个冰斗。
安般若被这股气浪冲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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