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浓厚的晨雾,却无法给这片死寂的大地带来多少暖意。三辆板车排成一列,在官道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吱呀”声,碾过干裂的土块,留下浅浅的辙痕。
沈云疏走在最前面,推着板车,粗布头巾下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四周。离开青川镇还不到一个时辰,周遭的景象已然大变。官道两旁,原本应是一片片整齐的农田,此刻却只剩枯死的秸秆立在龟裂的土块中,像一片片竖立的墓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万物衰败后的腐朽气息。
“爹,按这个速度,我们晌午能到清水河吗?”沈云疏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问道。
沈槐推着第二辆板车,闻言擦了把汗,喘着气回答:“按往常,肯定能到。可现在这路况……难说。而且,清水河……”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只怕也名不副实了。”
他的话让气氛更加沉重。王氏跟着沈云墨,推着第三辆板车,抱着一个包袱,眼神空洞地望着后方,早已看不见的家的方向。
沈云疏抿了抿唇。她知道父亲的担忧。清水河是通往南方第一个重要的水源标记,如果它也干了……她不敢深想,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挂着一个用细棉布层层包裹的小包,里面是她让父亲准备的沙、炭和粗布,那是她应对污水最后的底牌之一。
“姐,你看!”云墨突然压低声音,指着前方路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官道边的沟渠里,蜷缩着几个人影。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个妇人正拿着破碗,试图从几乎见底的沟渠里舀起一点点浑浊的泥水,喂给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听到车轴声,那几人抬起头,空洞麻木的眼神扫过沈家这一行“装备齐全”的人,没有乞求,也没有威胁,只是看着,那眼神比任何哭嚎都更让人心悸。
王氏不忍地别过头去,悄悄用袖子拭泪。沈槐也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不要停,不要看,更不要施舍。”沈云疏的声音冷硬地响起,像一块冰,砸在家人柔软的心上,“我们救不过来。一旦开了口子,露出我们有粮有水的迹象,下一刻扑上来的,就不止是这几个人了。”
她的话残忍,却是最真实的生存法则。云墨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紧紧跟在车旁。沈槐也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然而,考验很快接踵而至。
越往前走,官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拖家带口的流民,推着独轮车,挑着破担子,步履蹒跚,眼神惶然。他们看到沈家这整齐的板车和堆得高高的、用油布盖着的物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更深处,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跟在他们车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板车,舔着干裂的嘴唇。
“疏儿……”王氏紧张地抓住了女儿的胳膊。
沈云疏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她心念电转,知道再这样走下去,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爹,我们不能走官道了。”她当机立断,压低声音对沈槐说。
“不走官道?那走哪里?荒郊野岭,我们连路都不认识!”沈槐愕然。
“云墨。”沈云疏看向弟弟,“你记不记得,舆图上有一条几乎废弃的旧商道,在官道西边,绕一点路,但能绕过前面最大的那个集镇?”
云墨努力回忆着,眼睛一亮:“对!是有那么一条!沿着西边那座矮山的山脚走!姐,你是想……”
“官道人多,眼杂,是非多。旧商道虽然难走,但清静,安全。”沈云疏解释道,“我们物资充足,绕点路没关系,安全第一。”
沈槐看着女儿沉着冷静的脸,又看了看身后那些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一咬牙:“好!听你的!”
一家人立刻寻了个由头,拐下官道,朝着西边那片看起来更加荒凉的山野行去。果然,一离开官道,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枯草的呜咽声和车轴的吱呀声。
路确实难走了很多,坑洼不平,有时还需要人力推拉车辆。但那种被无数眼睛盯着的感觉消失了,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晌午时分,日头最毒的时候,他们在一处背阴的山坡后停了下来,准备稍作休整,吃点东西。
沈云疏没有立刻休息,她先是安排云墨在坡顶警戒,然后仔细检查了三辆板车的捆绑是否牢固,最后才走到家人中间。王氏从车上拿出硬邦邦的饼子,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水囊,准备分水。
“娘,水不能这么喝。”沈云疏制止了母亲,“每个人只能喝一小口,润润喉咙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放开喝。”她拿起一个饼子,掰成四份,每人只分得一小块。“食物也是,我们现在不缺这一顿,但要为长远打算。”
王氏看着手里那小得可怜的饼子和只能润湿嘴唇的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和沈槐、云墨一样,小口地啃了起来。他们知道,云疏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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